第297頁
馬車經過宣武門斑駁的宮牆時,文瑾把長林交給阿嬤抱著,她從馬車縱下來,從翻新牆壁的宮人手裡接過裝著濕石灰的小桶子,她目光溫潤地看了看斑駁宮牆上自己和皇帝幼時畫下的塗鴉,用手摸了摸那些塗鴉畫,十幾年了,一摸有些掉灰。
塗鴉上她和他手拉著手,笑的好快樂,無憂無慮的,這宮牆翻新了好多次,只有畫著塗鴉的地方還是當年的樣子。
-甚至於...你死了,今天我也把端木馥先處理好-
耳邊記起他這句話了。
文瑾眸光一凝,從小桶子裡取出了沾著濕石灰的刷子,用刷子把牆壁上的塗鴉給抹掉了,那屬於他們的兒時的快樂的回憶,隨著刷子划過,漸漸不見了,被她用濕石灰掩蓋住了,她要開始新的生活了,不可以繼續希冀自己永遠得不到的皇帝的愛慕了。
阿嬤從馬車裡驚聲道:「瑾丫頭,不要衝動啊。他也是為了社稷啊,有不得已的苦衷的。端木那個賤人,偏生這個時候自刎!殺千刀的!」
文瑾卻沒有聽阿嬤勸,一股作氣把塗鴉給全部抹掉了,宮人嚇得跪在地上,畢竟皇帝曾經交代不可以破壞絲毫牆壁上的塗鴉,下雨天也有專人保護這裡不叫雨水侵蝕,皇帝叫人建了專門的避風亭專門保護這些稚嫩的塗鴉畫的。
文瑾把塗鴉抹完,然後將小桶子擱下,她上了馬車,她沒有哭,欲哭無淚,她將頭靠在馬車車廂壁上,趕回了薛府。
下車,抱著孩兒,回娘家了。
以往害怕旁人議論,未婚先孕,無媒無聘和男人生下私生子,所以帶著孩子東躲西藏,盼著傅陪她回家見爹娘,告訴爹娘她是他的女人,和他生養了一個娃娃,現在突然不怕世俗的眼光了。無所謂吧,愛說什麼說什麼去吧。
文瑾提了口氣,抱著長林,邁進了薛府門檻,徑直走進了薛祖母的臥寢。
才進屋,便聽見了哭聲,走進去,蘇語嫣趴在床邊拉著薛祖母的手,「婆母,婆母,你醒醒。」
薛相跪在床邊,四十歲的男人,慌張不已。
二娘婁淑彩也回來了,被薛相揪著耳朵從婁府『綁架』回來的,她軟著身子靠著床框子,拿手絹擦著眼睛在掉馬尿,「嗚嗚,婆母,您...您可不能丟下兒媳,一個人先去了。婆母啊...您撐住啊...」
薛凝也告假回家了,貴妃倒沒哭,靠著窗欞有些不耐煩,不大想靠近快死的人,挺晦氣。
蔣懷州也在,朝文瑾點了點頭,文瑾牽牽唇。
「阿娘。」文瑾出聲,「我回來了。」
蘇語嫣回頭,看見女兒抱著一個吃奶的娃娃回家了,心裡有些瞭然,事有緩急,沒問孩子的事,忙說:「快過來和奶奶說話。方才還一直叫瑾兒。多虧了蔣卿尋到你了,不然恐怕不能見最後一面。昨兒還好好的,能吃能笑,今兒清早不好了,發病急的很,年紀大了。」
文瑾望著蔣懷州,心中大動,百感交集,叫了一聲:「哥。謝謝你及時告知我。」
蔣懷州頷首,「先和奶奶說話吧。我請了京城名醫,說是賽華佗的。老人家今日清早急性中風,腦子裡出血多,縱然華佗在世,作用不大,畢竟年紀有了。七十六七歲了。」
「張院判,你進來看看。」文瑾跪在奶奶病床邊,把奶奶枯瘦的手攥住,輕聲叫道:「阿奶。瑾兒回來了。」
張亭荺就過來打脈診斷。
薛祖母本來昏睡,聽見文瑾的聲音,緩緩張開了眼睛,眼底也沖了血,她張了張嘴,發不出什麼聲音,文瑾把耳朵靠過去,才聽見奶奶說:「瑾兒,餓了吧,廚房裡給你留了你愛吃的蝦餃。」
文瑾偎依在奶奶的懷裡,淚如雨下,「好。我馬上吃。」
傭人把蝦餃端來,文瑾把一大盤二十隻蝦餃狼吞虎咽活著眼淚吃完了,與奶奶道:「留少了,好起來,還想吃您做的蝦餃。」
薛祖母摸了摸被文瑾放在床上的長林,在文瑾的耳朵邊子上說,「他像你。阿奶見到重外孫,已經知足了。瑾,生老病死,人生常態,奶奶不是離開你了,奶奶會在天上祝福你,好孩子,壽終正寢,是喜事,奶奶沒有受罪。」
薛祖母將自己腕上的玉鐲摘下來套在文瑾的手腕上,「薛家只傳主母的鐲子,交給你了,保護好你阿娘,弟弟,妹妹。奶奶睡一下,你不准哭啊。」
說完,老人家閉上眼來。
「阿奶,不要睡好不好。阿奶。」文瑾搖著老人家的手臂,她好聽話的沒有哭,她把耳朵貼在祖母的胸膛,漸漸的沒有了心跳,文瑾哽著嗓子道:「阿奶...你睡著了阿奶。我還想吃蝦餃,阿奶。」
張亭荺很用力的掐人中,捶老人家心口,掐虎口,在老人家手臂、心口插了好多銀針,張亭荺聯合太醫院六十四位太醫會診,終於在兩天兩夜後,張亭荺認輸了,他說:「瑾主兒,仲夏里天熱,讓老人及早入殮吧。」
老莫在門框子外聽見了,連忙面色慌張的回宮去了。
第217章 落雨
「好的,入殮。」文瑾出奇的冷靜,「我的數家酒樓盈利很好,賺了好多錢銀,可以將阿奶身後事辦得好風光的。」
屋內有好多人,親屬,太醫,婁姓仇人,數十號近百人,沒有傅景桁,她也不再希冀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依靠自己都沒有不同。
阿娘曾說,瑾,活下去,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