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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兄也喜愛容昭的很,抱在手裡就不願意放下,說自家那個小子比不上公主豪厘。
他聽得哈哈大笑,直叫杜兄把小世子帶來給容昭作伴,心中卻滿是驕傲。
「草民不敢肖想公主。」杜矜說的平靜,心裡卻泛起酸楚。
他也不知道這些荒謬的情愫從何而來,但又仿佛與生俱來。
明惠帝向來不干涉容昭的感情,沒法在這方面給杜矜做主,但還是問他,「想要什麼賞?」
「買下一座屋舍的錢,和二十個死士。」
皇帝一愣。
他原以為杜矜會獅子大開口,要一些讓他左右為難的東西。
「不要其他的?」
比如說給那謀逆的父親重設陵墓。
皇帝在叫杜矜來之前便做好了讓步的準備,只要他把這事辦好,什麼都可以答應。
「不用。」杜矜垂瞼,「陛下給的錢,草民會在城外給公主置一處隱於煙火的宅子。」
皇帝遣常侍去拿,試探的問他,「此事,先不要讓容昭知道。」
以免她憂思加劇,搞不好病情又要惡化。
「若公主問起,我不會瞞她。」杜矜收起圖紙和小箱黃金,若遊仙似的孤身走遠了。
皇帝還想問問他容昭的病,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總之杜矜醫術超群,有他在,容昭會沒事的。
——
粥棚里外雇的人不認識清嫵,像對普通流民那樣端了摺疊木桌來。
一群眼毛頭小子眼珠子都落在清嫵身上,顧嫂罵了兩句通通把人趕走,帶著二人在灶台前盛新出鍋的鮮粥。
「公主,咱就這樣的條件,您多擔待。」大嬸用圍裙角包著陶瓷碗邊擦了一圈,偷偷從桌底端出一個土碟,拿小匙把結塊的蔗糖碾碎,再舀了一勺灑在粥上,「知道您愛吃甜的。」
她將剩餘的糖渣刨到一起,清嫵趕緊制止她下面的動作。
「嬸子,他不喜甜口。」
顧嬸臉色一慌,連忙把碟放下,像做錯事一般在圍裙上擦著手心手背,「奴婢怎擔得起公主的一聲嬸子。」
清嫵沒說話,露出一個蜜似的笑,拿木柄的鐵勺子攪勻粥底。
淡黃色的糖渣翻湧在粒粒分明的濃粥里,清嫵回想起了那個夢。
玉白細瘦的手指也是這麼和著碗,再一次次強迫她喝下。
清嫵餘光去瞟裴慕辭。
但這人神色無恙的坐在她身邊,對她掃視的眼光好似未查。
顧嬸動作麻利,在案板上幾下切細了蔥節,浮在面上,綠油油的幾顆點綴,甚是好看。
她端著兩碗粥走到粥棚的角落裡,把二人安置在這裡,「這裡閒雜人多,衝撞到公主就不好了。」
清嫵直端端的就要拿掌心去捧粥碗,裴慕辭劈手奪過,「小心燙。」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見,視線眼巴巴隨著裴慕辭的手走,公主府里有那麼多外面根本見不到的佳肴,卻也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裴慕辭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彎腰把甜粥放到她面前。
清嫵提起稍柄反扣在桌面上,四根指尖顛起碗口,舉起那碗底子比她臉蛋還大的碗,沿著碗邊小口小口的喝。
這動作雖稍顯縱意,但沒發出一點聲音,好似她天生就是教養極好,做什麼事都斯斯文文的。
連續喝了幾口,額頭上都冒了層薄汗,她端著碗歇口氣。
就是在這樣短的間隙里,裴慕辭問她,「殿下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故地重遊?」
讓他知道無論怎麼跑,都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
清嫵抬起頭,盯著他,似是不解他為何如此誤解她。
「帶你來嘗嘗人間煙火。」
不那麼死氣沉沉的。
她說完,繼續埋頭喝粥。
裴慕辭聽完這話卻是一愣,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捲起大袖,引著瓷勺撥弄碗中的蔥花,又把勺子輕輕擱下。
從前他在地牢里一日只能得一碗稀湯,或是那人剩下的,或是隔夜餿掉的,要是那人的大兒子犯了事,他頂罪之後挨了罰,那人也許會扔些宴席餘下的肉渣給他。
可那人的兒子要是生了病,便認定了是他克的,夜裡少不了一頓鞭打,那忍著疼是什麼也吃不下的。
是以,他對面前這碗對於他來說只是稍微稠一些的稀湯,屬實沒什麼興趣。
清嫵興致卻很高,一碗很快見底。
她偏愛在市井間做些與身份不符的事情,仿佛這樣就能擺脫王宮貴胄套予她的枷鎖。
兩人並排坐在矮腳小板凳上,裴慕辭離她很近,近到分不清彼此的心跳,近到鼻息都混在一處,莫名纏綿起來。
勺子順著傾斜的碗壁開始下滑,清嫵才注意到那碗根本沒動過的鹹粥。
「不習慣在這種地方吃飯?」
「我不太餓。」
怎麼可能不餓?裴慕辭當時惹了她生氣,清松園裡的奴才定是不敢給他送膳的。
她以為是小廚房把裴慕辭的胃口養刁了,有些不高興,板正的叫他,「裴慕辭。」
寵著愛著,倒把他慣得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她臉色垮下來,語氣不善,「郎君怎麼敢在本宮面前自稱為『我』的?」
公主畢竟是公主,是府里唯一的主子,其餘的無論親近與否,不過都是奴才罷了。
清嫵醞出一層低壓,柔美溫和的臉上掛著寒霜般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