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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尋常人壓根不敢往那條路上走,就算遇到哪個不長眼的,也不會在皇后寢宮的舊址上為難公主府的人。
含月雖長了張顯小的圓臉,可她隨時都虎著個臉,眼神在盯向誰的時候,還有股外露的殺氣,那兩個常侍都不太敢跟她搭話,再說她步子邁得快,兩個人扛著挑子跟上她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嗓子眼都在冒白煙,也沒多餘的力氣談笑風生。
三人一路無話,不一會就瞧見泛黃的牌匾上刻著「鳳鳴宮」三個大字。
通向宮外的小路橫穿鳳鳴宮廢棄的後花園,塊狀的磚石板路經久未修,但有一些被人踩踏過的雜亂腳印。
可能剛剛有誰比他們先一步走過這裡。
不遠處似乎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似乎有一道不堪入耳的呵斥,隨之是夾雜在風聲中的脆響。
不像是對話交談,反而有種哪房的主子在教訓不懂事奴才的錯覺。
為什麼說是錯覺呢?
皇宮中十年沒進過新主子了,就算是老一批留在宮裡的人,都只是借路穿行,可不敢在這地方逗留太久,更別說是大肆張揚的教訓誰。
這又是哪宮裡不懂事的奴才。
兩個小太監從未踏足過這片區域,此刻皆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瞧見什麼剜眼珠子的事情惹禍上身。
他們止不住地去打量含月臉上的神色,見她並沒有開口的打算,只得硬著頭皮蹣跚前行。
二人發呆一樣瞧著遠處一棵乾枯的藤樹逐漸靠近,只恨耳朵不能像眼睛那樣閉起來,免得聽到不該聽事情,平白送掉腦袋。
可安靜的院壩里連麻雀拍翅都清晰可聞,更遑論是這般大的動靜,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他們心中擂鼓似的七上八下,雙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肩上的扁擔,手心裡的冷汗不停往外冒。
久在宮中,又是最底層一點點爬到皇帝身邊伺候的人,這聲音兩個人自然熟悉。
那是巴掌扇到臉上時,打出的脆響。
一下接著一下,沒有絲毫間歇,也沒有一點留情。
他們二人已然不是怕受牽連,而是被嵌入腦海中的恐懼給嚇出汗的。
含月避開石板起蘚的邊緣,看見平鋪的石磚上有步履均勻的兩排腳印,她把腳底印在已有的腳印上,貼著牆根走,五指隨意的搭在牆面上滑著。
靠下的牆體有些開裂,邊緣有些鋒利的縫隙不斷擦過她的指腹。
越往深處去,那一聲聲清響便越為清晰。
終於有一塊透光的縫隙能瞧清裡面的情形,含月對宮裡磨搓人的事情不感興趣,只是不經意間歇乜過去,腳底就跟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
怎麼會是他呢?
兩刻鐘前他還溫順的站在皇帝身邊,看起來前途無限的樣子啊。
常侍被箱子壓的直不起腰,眼見著含月站著不動了,他們心想著也卸下箱子稍微休息一下。
他們攬下這活時,壓根沒料到這看起來輕飄飄的箱子,竟裝著如此有分量的東西,可將他們倆累的半死。
「你們順著這條路出宮去,若是遇見公主,就說我有其他事耽擱了,喝個茶的工夫便出來。」含月不等他們取下條擔,微微側身擋住那條縫隙,把整個錢袋都丟給二人,面色無常地開口。
其中一個常侍接過袋子不著痕跡的掂了掂,也不打開,直接揣到兜里。
都說容昭公主出手大方,這趟他們倆沒白來。
二人拿到銀兩之後也沒再多想,把擔子往肩上一架,樂呵呵的謝過賞,越過側身的含月,並稱一定把姑娘的話帶到公主那。
——
鳳鳴宮原有幾個灑掃的奴婢,因著整座宮裡長久的沒住進個活人,她們也是偷懶的時間多,時不時就湊在一起嚼舌打發時間。
「那不是原來陛下身邊的汪公公嘛?」有個稍長的宮女認出了老太監,驚喜的嘆了一聲,「好不容易遇見,去說兩句好話,說不定能把你我姐妹帶出這破敗的地方呢。」
鳳鳴宮清閒是清閒,可也撈不到好處呢,她時常羨慕御前幾個丫鬟,輩分雖不如她,但做了活都能領到賞,哪像她在這個冷宮一樣的地方盼不到盡頭?
「喲——汪公公的手段姐姐受得住?以後還想不想出宮嫁人呢!」另外的人聽到這話,渾身雞皮疙瘩都簌了一下。
單看他收拾人的狠勁,便是普通人抗不下來的,跪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剛剛進來時還是風光霽月的謙謙模樣,再看看現在,半張臉都沁成暗紅色,下頜線到鼻翼的位置錯落分布著猙獰的豎印,仔細對比下還有明顯的腫大。
鬢邊的皮膚上都泛起了紫黑色的淤血。
汪佺面露譏嘲,眸子撇了雲聽一眼,語氣中帶著鄙薄,「原是讓你替咱家伺候陛下一段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忘了本,那往後不用再去御前露臉了。」
雲聽仿若未聞,巴掌不間斷的往自己臉上甩。
嘴角溢出的血跡很快蜿蜒到下巴,掛在頜角。
汪佺還沒有讓他停下的意思。
「誰在娘娘宮裡放肆!」冷淡的女聲揚起,帶著臘月間冰雪融化的寒意,像是一股冷風竄透蕭瑟的庭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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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月邁過印跡斑斑的門檻,一腳踢開癱在階上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