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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擺的網紗在擺動下,不斷纏上裴慕辭月白的外袍,她突然興起,「你前日跑到哪裡去了?」
裴慕辭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事情,思索回答些什麼。
他那日其實並沒有往城外跑,而是去約定好的碰頭地點拿解藥。
即便他根本不會吃那些人給的東西,每月按時碰面,只是為了使那些人放鬆警惕,認為他是非這解藥不可活而已。
這不就是母親想看見的事情嗎?把他像狗一樣拴在身邊。
清嫵見他半天不開口,以為他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
她也不在意他跑去哪了,天涯海角,她也會把人抓回來,看著他眼中的希翼一點點破滅,最終和從前那些小倌一樣依附於她。
她有這個資本。
畢竟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也是皇帝膝下僅存下來獨苗苗。
可他與她從前養的那些又十分不同。
無論她用怎樣的手段,他都笑的坦然無懼,那雙深不可測的瞳眸中,隨時都掛著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灑脫與平靜。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依著她,可從沒有在原則性的事情上低過頭。
清嫵也知道,那晚不得已屠了他的院子後,他的態度也已經有所轉變了。
她怕嚇著他,於是準備文火慢燉,繼續問他,「城邊有個施粥的鋪子,看見了嗎?」
裴慕辭點頭。
兩國開戰後京城湧入大量難民,有些是來投奔親屬的,而有些就是實打實的無家可歸。
為了讓這些流民不隨意生亂,城角處多有供他們短暫落腳的驛站,還有些豪族為了籠絡民心,就近設立了些免費的粥鋪,幫這些流民安定下來。
「帶你去看看?」
裴慕辭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都很好說話,幾乎沒有不依的。
清嫵在街邊揮手,攔下了一輛載送重物的牛車。
「老伯,可以載我們去南城牆嗎?工錢不會虧待你的。」
老黃牛拉著個灰撲撲的車板,四周連攔物的橫板都沒有,角落裡丟著一卷用來固定麻袋的捆繩,連個像樣的坐的板凳都沒有。
那老人家穿著巾巾吊吊的破布衫,滿頭蓬亂里夾雜著幾根白髮。
清嫵神情自然,沒有絲毫的嫌棄之意,笑眯眯的望著車夫,似乎知道他一定會答應。
老伯見著瓷娃娃般的漂亮姑娘,哪裡忍心拒絕?拽緊車架上的栓繩,老牛踏了兩下蹄子,穩穩的停在路邊。
老伯難為情看了眼破破爛爛的車身,扯下肩上搭的擦汗巾,囫圇擦幾下木板,蹲下身從板子底下抽出個四角凳,有些不好意思,「平日裡就老朽一人,所以就只準備了這一個。」
清嫵謝過,站在板邊拿出手帕墊在凳子上,努努嘴讓裴慕辭上去,「湊合坐。」
一副要把凳子讓給他的架勢。
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坐這輛車去南邊的城牆下,這便是唯一的凳子。
一人坐著,另一人便只能跪在板子上。
滿是灰塵暫且不提,關鍵是路上顛簸,需一直挺腰用力來穩住身子,很是疲累。
裴慕辭扶在車板上,聽到她這樣講,不解的問,「那你呢?」
他怎麼有一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而清嫵不出他所望,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語出卻是驚人。
「我坐你腿上。」
果然。
裴慕辭習以為常地嘆口氣。
清嫵期待的搓搓手,一副總算得逞了的狡黠,宛如強盜頭子進了富人窩,還是個任她採擷的富人窩。
裴慕辭顛顛手裡的點心,確定不會撒漏後,小心翼翼的放到懷裡,長腿一垮上了車。
清嫵感覺身上一輕,晃眼間已經被他拎到了板子上。
箭在弦上,她卻猶豫起來。
橫著坐?
沒有靠背的地方。
背著坐?
看不到臉呀。
跨坐的話,裴慕辭會不會不樂意?
清嫵正兒八經的想了這個問題,才煞費苦心的找到個兩全的方法。
板車有點搖晃,她卻在上面站的很穩,聲音更穩。
「腿岔開。」
裴慕辭:……?
清嫵邁出半隻腳掌的距離,用屐履的翹起抵開他的腳尖,接著是腳後跟、膝蓋,直到她的小腿穿進了他兩腿之間。
裴慕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撩起一點衣擺,打開膝蓋,任她滑溜溜的鑽進他懷裡,坐在右腿上。
腿上的傷似乎有一種,結痂長新肉時才會出現的癢意。
第19章
清嫵蜷成一團,一會把壓住的裙角拽出來,一會把落在板子的寬袖撈到腿上放著。
而裴慕辭似入定般攤開身子,一動不動。
撲騰了好一會,清嫵終於找到一個相對舒服的角度,安靜下來,聞著鼻息噴吐間鑽進來的清冽香味。
她給清松園移植了一大片深篁,根根高聳,裴慕辭身上便總有股竹葉般甘甜自然的味道,像是在雨後走過成片陰涼的竹林,有種步入桃源仙境的舒適感。
老伯慈藹的笑了一聲,鞭子輕輕打在牛背上,車子略微往後一顫,老伯輕鬆一跳就到蹦到板子的一個角落上,兩隻腳還懸在車外晃著。
兩人的距離很近很近,裴慕辭被女孩身上甜絲絲的馨香擾的心神不寧,只得眺著前方,數著一間間鋪面馬燈似的從前往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