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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節大小的五棱石塊擦過汪佺的煙墩帽,把他帽檐打的一歪,隨後飛進外殿紙糊的明窗,擊在宮女們背後的牆壁上,砸出一個不明顯的小坑。
石子兒落在磚地上,發出不容忽視的一聲清響。
含月一身颯爽的窄領勁裝,腰上束了根手掌左右寬的純黑腰封,裸色的護腕將小臂上不明顯的線條包裹的乾淨利落。
宮女們本就是偷聽牆角,如今被嚇了一跳,驚弓鳥一般四散回內殿,不敢再趴在窗檐邊看熱鬧。
汪佺面不改色的整理好儀容,堆起皺巴巴的笑來,「這是公主身邊的含月姑娘吧。」
此刻他總算抬起頭,露出右臉一大片燙傷,凹凸不平的中央還有幾道貓抓似的傷痕。
每當他做出較大幅度的表情,皮膚下就像是無數隻毛毛蟲在爭相涌動。
「汪公公客氣了。」含月隨清嫵常住鳳鳴宮的那段時間,汪佺還是皇帝身邊最得臉的大太監,後來叛亂中護龍有功,皇帝親賜下「忠心無貳」的書軸畫卷,榮寵盛極一時。
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的緣故,最近他倒是想得開,將底下依附他的小太監們往皇帝跟前送,誰曾想背地裡竟是這般模樣。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含月倒沒有被他那駭人的樣子嚇到,沒有多餘的表情的看向汪佺,「公主今日進宮陪陛下,說不定就想來娘娘的宮裡看看,公公將動靜鬧的這般大,若是讓公主撞見……」
她說這話時,沒有分一點餘光給跪在地上的雲聽,仿佛她就是得了公主的令,事先過來探路的。
汪佺靜思片刻,接過含月的話順水推舟說道:「奴婢這副模樣確實不宜叨擾公主,煩請姑娘帶聲安。」
「應該的。」含月側開半步,有股讓路的架勢。
汪佺撇了眼雲聽,含月立即不帶情緒的開口,「奴婢是個粗人,方才陛下賞東西時這小公公也在,便想請他去幫公主點點數。」
她的話不多,向來直言直語。
「公主若看得上,是這小子的福分。」汪佺臉上依舊笑眯眯的,眼神卻跟刀子似的往雲聽身上扎。
天知道娘娘薨後他日日往公主府跑,容昭連個正眼都沒給他,他托人送進府的補品,轉眼間就被送給了下人,還告訴他別再獻殷勤了。
沒想到這小畜生御前行走沒幾日連公主都巴結上了?
汪佺將乾瘦的指節捏的咔咔作響,若不是顧於含月的面子,他真想撲到雲聽身上,把那張礙眼的文秀面孔撕碎。
「那公公慢走。」含月不咸不淡開口,卻說的跟逐客令似的。
汪佺心裡憋了口氣,格外用力地踏在石磚上。
第11章
含月靜靜立在原地,身量看起來有些瘦弱,卻格外挺拔。
她耳力好,若汪佺回頭或是想藏在紅牆後,任何細微的動靜都瞞不過她。
等汪佺徹底走遠,含月轉過頭,語氣還是如剛才那般生硬,「怎麼回事?」
雲聽墊坐在腳後跟上,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膝蓋。
稍微一動,被火炙烤般的熾痛凝固住了關節,他竭盡全力穩住手背上顫抖的青筋,卻無法控制急促的呼吸。
含月半蹲下,把虛握成拳的小臂伸到雲聽面前。
他沒有抬頭,掌心撐在地上一點點站起來,「公主是有什麼吩咐嗎?奴婢這就過去。」
石塊的稜角膈進肉里,留下個個大小不一的坑窪。
「沒事。」含月見他疼的佝僂在原地,又想去扶他,可他執意要自己起來。
含月不知所措的收回手,「先去旁邊處理下你的傷吧。」
「奴婢這樣的身份怎敢在鳳鳴宮久留。」雲聽一直垂著眼,似乎因為自己狼狽的樣子,而在躲避什麼。
他著急起身往外走,但久跪的酸痛感和臉上的麻木交織在一起,腿下一個站不住,讓他好不容易支起來的身子一軟,緊接著又往下摔。
含月眼疾手快,攥住他的手腕,一把托住他。
雲聽在兩人相碰的那一刻,猛然捏住掌心,而後慢慢鬆開。
含月扶他到院子裡最大的一顆榕樹下,讓他坐,「公主不會過來的。」
那棵老榕樹枝丫早已腐朽,只留下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像是土地公公手裡的老舊拂塵,還散發出一股道觀香爐里檀香的清香味。
含月是影衛,身上隨時揣了些舒緩止血的藥膏,但分量不多。
「這是活血祛淤的藥,給你用。」她從腰封里摸出塊方正的鋁皮盒,揭開薄如蟬翼的外殼,裡面是糍粑那樣比較粘稠的米黃色膏體。
公主看不上太醫院給的那些跌打藥,又顧忌到她是女孩子,生怕哪處理的不留神就在臉上留了疤痕,專門讓杜醫師給她特製了幾盒藥膏。
「奴婢軀體殘缺,回去自己處理一下即可,哪用得上這般金貴的藥。」雲聽覺得自己的手心臟,反過來用乾淨的手肘去推她手腕,讓她趕緊把東西收回去。
含月性子豪爽,看不慣他這般扭扭捏捏的樣子,直接掌住他的手背,把他蜷縮的手指根根掰直,將藥膏拍到他手上,「胡說什麼!殘缺了也是人。」
含月很少與人直接接觸,沒有知雪凝春她們那麼能言善辯討人開心,連這好不容易說出來的寬慰話,都帶了一絲笨拙的侷促。
雲聽拍拍嵌在手心的石礫,又在衣擺上擦乾淨灰塵,像對待什麼珍貴的珠寶般,小心翼翼地打開鋁盒,用指尖取了薄薄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