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他怎麼覺得和清嫵一起出門,外面的街景恍惚都要熱鬧一些了?
「爺爺,沒走錯路吧?」清嫵見老伯打節拍一樣,時不時用木棍敲敲車轅,也沒拉牽繩控制方向,便任牛一個勁往前走。
「這路我熟得很,你這小女娃還不信任老頭子哩。」老伯也不生氣,枯朽的身子骨在車上搖啊搖,鷹爪般的指節緊緊握著條杖,「那裡的施粥的人好,我每日走南邊進城門都去討一碗當早膳喝。」
清嫵展齒一笑,晚風拂過,吹亂了長長的髮絲。
鬼使神差的,裴慕辭把粘在她口脂上的碎發撥到耳後,露出堪與明月賽皎潔的臉龐。
她極愛露出這副乖巧討人喜的可愛模樣,讓人在這一瞬間卸下所有的防備。
「四面城牆呢,爺爺怎麼就去南邊?」清嫵問道。
若她沒有記錯,北邊才是最靠近集市的城門,城外做生意的人該選擇北門才是最節省時間的。
「南城牆是最安全的。」老伯兩腿一蹬,盤膝坐在兩人斜前方,神秘兮兮的壓低音量,「你們有所不知吧,南城牆是當朝公主設的粥鋪,財闊心又好,大家自然不會在那裡生事。」
清嫵:……
啃瓜啃到了自己頭上了。
老伯像是沒看見清嫵的表情,擺頭環顧一圈,確定周圍沒有人靠近,悄悄告訴他們,「而且聽說南境那個土首領傾慕公主容貌,想讓皇帝把公主賜下和親,所以特意囑咐了他手下的蠻子,不許去南城牆那邊胡鬧,想給公主留個好印象呢。」
老伯越說越激動,到後來幾乎是義憤填膺,「那可是容昭公主,憑他那南邊來的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清嫵:謝……
但和親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她怎麼都不知道???
民間的傳言不會空穴來風,要麼是有人刻意散播恐慌,要麼便是從哪走漏了風聲。
她從沒有聽父皇說起過此事呢?莫非是打算冊封一個宗室女去和親?
「誒,現在到處兵荒馬亂,也不知道今日過了明日是什麼光景了。」清嫵惆悵地呼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擺擺頭。
她是唯一的嫡公主,有些事是她無法避免的。
老伯露出一臉疼愛孫女才有的那種慈愛,「是啊,城裡是最安全的,好端端跑去城門口作甚。」
那牆下堆積著每天逃難過來的流民,難免混進幾個心懷歹意的,看這了兩人的長相穿著,也不像是無家可歸的人。
莫不是帶著情郎私奔的?
老伯感嘆自己果然是老了,看不懂年輕姑娘的心思了。
「姑娘,快到咯。」危聳的石磚城牆綿延不斷,老伯把車停在路邊,身手矯捷的越下車拉住牛。
車軲轆嘎吱嘎吱又轉了半圈,清嫵重心一下不穩,往後一仰。
裴慕辭手握成拳,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膝蓋,直接把她抱下了車。
老伯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一臉憨相的看著兩人。
裴慕辭弓身,讓清嫵落地站穩,在她耳邊落下低啞惑人的聲音,「殿下,恕我僭越。」
清嫵咂了兩下嘴。
她突然就有些後悔,今晚就該好好呆在府上,歇在清松園裡,讓裴慕辭伺候著。
今上午看著他腿上的傷,怎的就忽地心軟了?
好在不急,還是等七日比較穩妥。
清嫵思緒飄了十萬八千里,不過還沒忘了正事,摸出些碎銀子,放到老伯捧起的雙手裡。
老伯受寵若驚地合掌拱拱手。
乖乖,這女娃出手可真大方,一下頂他賣幾個月的菜了。
他笑的皺紋都舒展開了,每條縫裡都洋溢著滿足,對清嫵謝了又謝。
粥棚里還坐滿了人,清嫵怕棚里做工的人見到她大驚小怪,準備拉著裴慕辭繞到後面去找粥棚管事的顧嬤嬤。
拉車的老伯在一旁收拾好了細軟,用鋼針似的硬刷刷了幾下牛背,就要出城去了。
清嫵伸長手臂沖他揮揮手,老伯也笑容可掬地還了禮。
可沒想到老伯轉身的那一剎那,原本和善的一張臉陰雲密布,倒鉤的鼻尖上是精光閃現的眯眯眼,帶著陰狠嗜血的氣息,一點點融入無垠的夜色中。
——
粥棚里幫事的夥計手腳都很利索,管事的嬤嬤要操心各種瑣碎的小事,一天都忙得腳不沾地。
大嬸猛一看見清嫵,還以為是自己忙暈了頭。
她好生眨了幾下眼,又怕驚動其他人,故作鎮定的抬了根長凳,把清嫵先安置下來,「公主,現下人多事忙,實在分不開身,您稍歇片刻。」
「好著呢!你忙。」清嫵坐在凳中央,裴慕辭挨著坐下來,她又往旁邊挪了些,保持長凳的重心平衡。
這顧嬸是她開粥鋪的時候,現去外面人牙子手裡買的人,聽說是嫁人之後生不出兒子,被那夫家認為是攀門第,掃地出門。
清嫵最看不慣這種,偏偏要給顧嬸一份差事,讓她做一番名堂出來。
世間女子,哪裡又差男子許多呢?
顧嬸爭氣,不光手腳麻利,人也很勤快,對公主雖是十分恭敬,卻不胡亂地阿諛奉承。
就這一會的功夫,另一頭就有人叫顧嬸,她對清嫵歉疚的撇下嘴,跑去幫忙去了。
裴慕辭凝神瞧顧嬸的背影,又掃眼環顧了一圈。
「怎麼了?」清嫵很少見他露出這樣的情態,眼睛直直地望著遠處,整個人都像是在放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