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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溪每往下走一層,心就慌一分。
儘管她已經提前買通獄守,但若是大皇子真想要父親的性命,也不差手段和方法。
經過一道陰暗潮濕的樓梯,蘇溪在監牢的盡頭看見父親。
一間不大的牢房裡,燃著兩把燭火,照亮光禿禿的石壁。
三個獄守和父親一起,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正方形桌前,歡天喜地打馬吊。
他們的腳旁,依次擺著三份食盤,盤子裡裝著紅燒肘子、麻辣蝦、粉蒸肉、脆皮牛肉以及幾個小菜。
裝菜的盤子上刻著一個「陳」字,應該是從京城的陳氏酒樓買來的。
不遠處的角落裡,散落著七八個酒罈,空的,已經喝光了。
「王爺,您這手氣也太好了,小的連輸三圈了!」
「幸虧咋們今天不打錢,否則不把褲頭都抵給王爺?」
「難得王爺高興,來,咋們繼續!」
......
蘇溪乾咳兩聲,吵得熱火的四人停下。
三個獄守堆著笑走出牢房。
「公子來啦!這不是怕王爺無聊麼?」
「哥幾個陪陪他,反正也沒事。」
「多謝,有心了,」
蘇溪給三個獄守每人一張銀票,誰知那幾人怎麼著也不肯接,說王爺是宣國的大將軍、是清廉的好官,大家仰慕他,能同王爺一起打馬吊是他們的福氣。
蘇溪適才想起,大理寺有不少官差是父親從前的部下。
蘇溪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安穩了些。
獄守出去後,牢房裡剩下蘇溪和父親沈敖兩個人。
兩人面對面而坐。
「爹爹,您看起來氣色不錯、伙食也好,惜兒不擔心了呢!」
蘇溪將馬吊收至一旁,給父親倒了一盞茶。
沈敖開懷地笑,臉上的絡腮須一抖一抖的。
他雙臂撐在木桌上,木桌小,他生得壯碩,看起來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將小木桌拍碎了。
「我小兒像我,遇到險境從不害怕!」
沈敖端起茶,仰頭一口氣喝完,「砰」地一聲,放在桌上,再用袖擺胡亂地抹一把嘴巴。
他穿著白色的囚服,囚服的心口處,印著一個大大的「囚」字。
那個「囚」字,刺得蘇溪眼睛疼。
沈敖從腰後側拿出半個古銅色的虎符,小小的,不過父親半個手掌大。
虎符由銅製成、虎形,身上刻有小篆。
虎符分為兩半,一半在皇上手中,一半在沈敖手中,只要兩半合二為一,就能調動十萬兵馬。
沈敖將虎符交給蘇溪。
「拿去給他。反正要給,早些給還能為你們兩兄弟留條後路。」
「他」是誰,蘇溪和父親心知肚明。
大皇子借著陛下的手把父親送進大理寺,不就為了讓父親「反省反省」麼?
沈敖一身清廉,督察院再怎麼查也查不出個花兒來。
既然大皇子要想軍權,沈敖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在激流中退下來,好歹保得住王府、保得住兩個孩子的前程。
蘇溪握著虎符,心沉得厲害。
那么小的玩意兒,能讓千軍萬馬追隨、能讓百官趨之若鶩。
父親捧著它,捧了十幾年,如今卻要轉手送人,還不能有半分的不情不願。
蘇溪抬頭,水潤的眸底泛著一層水霧。
「爹,您......捨得麼?」
沈敖沒有正面回答蘇溪的問題,而是說起往事。
蠻荒襲擊邊關的時候,沈敖領著部下在風雪中堅守了三十三天,犧牲了上萬人保得一座城池;
南營發洪水的時候,沈敖親自跳入江邊,和上千個將士一起,形成一堵人肉牆,不讓岸口決堤;
江西鬧蝗災,他又領著朝廷的賑災物資前往受災區,一路上募集了大量的糧米。
沈敖就像一塊磚,宣國哪裡需要,他就往哪上。
「爹一沒貪錢、二沒幹壞事,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老百姓、也對得起......你死去的阿娘。」
沈敖將茶杯倒扣在桌上,「爹問心無愧,自然捨得。」
*
蘇溪出了大理寺,第一時間交待寒雪。
「安排一下,晚上趁人少的時候去一趟重華宮。」
蘇溪要將虎符交給大皇子。
督察院正在查父親和大哥,蘇溪作為直系親屬,這個時候不管見任何人都會遭到督察院的追查;
而大皇子為了避嫌,也未必肯見她。
寒雪:「公子,要是大皇子不見您怎麼辦?」
蘇溪:「總歸要試試。」
哪怕是大皇子避而不見,她也要想辦法把虎符交給他。
時辰還早,剛過正午,蘇溪領著兩個丫鬟先回王府。
落難的時候,蘇溪會輕點錢財,萬一意外發生,好歹能拿出來應個急。
蘇溪有藏錢的習慣,房樑上、床底下、柜子里......但凡她能想到的隱秘的地方,總會偷摸藏一兩壇金子。
蘇溪站在王府的廳堂里,大哥沈義從她面前經過。
這幾日他被折騰地不輕,天天像犯人一樣被督察院的人關在審訊室里,問他一個月的俸祿才五兩銀子,哪來的錢買佩刀、哪來的錢喝花酒。
他怒了,我沒錢,我阿弟有錢啊!
沈惜一幅字畫能賣一千兩、下盤棋有萬人打賞,無數土豪富商搶著上門送錢,還怕王府沒錢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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