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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下頜線咬得死死的,緊緊地盯著過往的船隻,似乎在尋找什麼。
蘇溪揉了揉眼睛。
唔,是她眼花,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
輪船再次起航,離開熱鬧的杭城,前往偏僻的巴蜀。
*
陸江在四合院呆了二十來天。
從他暈倒在江畔後,他再沒去過淺水碼頭。
他每日還像從前一樣,早早起床、練劍、用早膳,在西廂房的矮几上下棋、在窗邊的桌案上批閱摺子。
那盆君子蘭,被他照料得很好。
秦知院來過幾回,陸江會和他在老槐樹下的石桌上下棋、會在八仙桌上喝點小酒、談一談最近的朝中形勢。
秦知院試探著提及蘇溪,陸江會坦然地和他聊起;
侍衛們依舊準時匯報蘇姑娘的消息,陸江會淡淡地「嗯」一聲,然後說,「繼續找」。
陸江,好像已經活過來了,又好像沒有。
他下棋的時候,會自言自語、會不自主地看向對面,有時候還會笑,好像對面坐著一個人在和他下棋;
無事的時候,他會畫畫。畫的都是和同一個人,全是不同樣子的蘇溪;
他睡覺的時候,會抱著那床粉色的雲錦被,那床蘇溪蓋過的雲錦被。屬下說天熱,要不要換床薄些的被子,他不同意。
他說,沒有那床被子,他睡不著。
最奇怪的,是他每日都會站在衣櫃前,望著鎖起來的小木箱發呆。
他手裡拿著金色的小鑰匙,卻一直沒有打開過。
屬下們知道,或許他是不敢面對,又或許是不願面對。
沒有看過,至少還有希望。
看了,說不定連希望都沒了。
沐風從外面走進西廂房:「大皇子,陛下催您回京。距離您的冊封大典......還有七日。」
實際上,陛下已經催過許多次,沐風一直沒說。眼下,實在是不能拖了,他才開口。
陸江點點頭,揮手示意沐風下去。
沐風離開後,陸江打開衣櫃,拿出小木箱。
他抱著小木箱,呆坐在矮几上。
他掏出小鑰匙,插I入i銅鎖孔卻不敢擰;反覆幾個深呼吸後,他打開小木箱。
小木箱裡面,有一封折好的信箋和幾十張大額銀票。
信箋上,是熟悉的匡家字體:郎君,親啟。
陸江忽地撐在矮几上,雙臂止不住顫抖。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胸腔中那種壓抑不住的血腥味又涌了上來。
他趕緊點了自己的穴位,止住鮮血。
短暫的休憩後,他拿起信箋,十個手指抑制不住地發抖。
「勿念、勿掛、勿尋。
——蘇溪。」
陸江死死地盯著那八個字,拳頭越捏越緊。
他喃喃低語,每一個字符都像是窮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蘇溪,你不在意。」
「你一點不在意!」
「一點也不!!!」
他一聲怒吼,連日來所有的辛酸與痛楚全化為瘋狂的恨意。
他抱起小木箱,「砰」地一聲,將它狠狠摔在地上。
小木箱本就不結實,被他一砸,砸得稀爛。漫天的銀票飛舞,緩緩地落在陸江的腳下。
他的額頭,因為極度憤怒而青筋突顯;他的雙手,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
他的腦子,有片刻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直到他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小木箱。
他忽地蹲下來,將橫七豎八的小木塊掃到一起。
他趴在地上,去撿散落在床底下的碎木塊;又找來釘子和小錘子,將摔壞了的小木箱釘在一起。
「對不起,蘇溪,對不起,」
「郎君不該嚇你,郎君不對。」
陸江將釘好的小木箱抱在懷裡,虔誠又專注地撫摸小木箱的裂痕。
「你莫怕,莫怕。」
「只要是你留給我的,我都喜歡,都喜歡......」
沐風站在窗外,將這一切看在眼底。
他衝到後院,一劍刺入泥土中。
陸江的受封儀式定在七月初六,回京時間定在六月三十。
離開杭城前,陸江去了趟千里塔。
千里塔位於杭城的江邊,是杭城有名的銅雕寶塔。
當初陸江帶著蘇溪去千里塔,給她舅舅祈福。
千里塔的三樓是掛福願的地方。
一排又一排的紅繩交織在牆柱之間,香客將寫好的祈福牌掛在紅繩上。
紅繩搖動,叮叮噹噹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香客眾多,男男女女來了走、走了來,將對另一個人的思念寄托在這裡。
陸江穿過擁擠的人潮,在第三根紅繩的最左邊上,找到他當時寫的祈福牌,祈福牌上只有兩個字:蘇溪。
陸江在從前的祈福牌旁邊又掛了一個。
正面寫著「蘇溪」,背面寫著「吾妻」。
他在祈福牌前站了一會兒,眸光盯著「蘇溪」兩個字,溫柔繾綣;他垂下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將心底所有想說的話全埋在這。
片刻後,他睜開眼,朝樓下走。
在經過樓梯的拐角處時,陸江聽見兩個女子的對話。
「呀,這些祈福牌好浪漫!」
「『陸江好好吃飯』,『陸江好好睡覺』......天啊,這定是哪個女子寫給她情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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