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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已空,翰林院已毀,受制於郃都的上樑與下奚漸漸起勢,郃都的太子爺們還在拘泥於誰做皇上。
誰做皇上?有沒有這晟朝都未可知了!
老師先前對自己說,官做大了,哪來的書生?
自己還有些不信。官做的再大,不還是個書生?
現在才明白,聖賢書拿來讀一讀就算了,難不成真的用來辦事?學問在亂世就是最不值錢的玩意兒,若沒有這肚子學問,養豬餵馬,日子總還能過下去。
以前陸閣老便說過,海景琛若沒有明主,便不要入仕。現在才明白,沒有明主,不是他海景琛要不要入仕,是書生,都別入仕,那做武將的起碼還有兵馬做保命符,那書生,真是百無一用,爛命一條。
海景琛躲在一家農戶的豬圈,又不願意在這裡了結了自己。老師死了,自己卻不能手刃仇敵,不但如此,還想絞死在這豬圈內。
老師死在盡忠諫言。
自己卻在豬圈苟活。
海景琛不想過了,這破敗的身子誰願意拿去便拿去,書生的骨氣已在這豬群里被消磨殆盡。
海景琛深夜走在郃都的街頭,最後的銅板換了一壺酒,突然後頭有人用綾勒住了海景琛的咽喉,拖著他就往後頭扯去,海景琛喘不上氣,本還撕扯的手也撒了。
死吧。
白綾突然被撤,海景琛後腦勺著地,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又是在這豬圈,若不是後腦這般痛,還以為是昨天不勝酒力的幻覺。
醒了醒,海景琛又上街。
還沒走出弄堂,雙手被窟掛在一匹馬邊,看不清臉的人上了馬,一鞭子下去,駿馬飛馳,拖著海景琛疾行了幾里。
再把只剩下一口氣的海景琛拽下來時,掏出一把匕首,海景琛閉上了眼。
匕首在臉上划過,鈍痛又緩慢。
他抓著海景琛的腦袋,順著嘴角的弧度兩邊都深深被劃到了耳根。
海景琛覺得時間從未如此難捱。
來人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海景琛滿眼的絕望,在此刻卻像個哭笑不得的小丑。
咧著張微笑的大嘴,兩邊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流,很快染滿了半張臉。
一麻袋將海景琛套上。
便往罪人坑疾行。
海景琛被扔在了罪人坑裡,邊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同學,一個,兩個,三個,堆山碼海。海景琛看著熟悉的同學身上都發出陣陣的腐臭,不由得乾嘔起來,乾嘔時兩邊嘴角都被扯著生疼,海景琛不敢再嘔,生生的憋著,胸腔內似有瘴氣要衝破自己的頭頂。
飛來的禿鷲精準的啄了身邊老頭的眼珠子。
是老師。
海景琛撕心裂肺的爆哭起來,顧不得臉上的疼痛。天氣漸熱,老師的屍身已經開始腐爛,看一眼都會驚著一群飛蠅跟蛆蟲。
海景琛閉上眼。抱著已經爛的沒有人樣的老師昏睡在這罪人坑裡。
老師身上發出的腐臭衝著海景琛的鼻子,大雨落下,他想起向執安,那個全家死光的,父母被扔在罪人坑的人,短短半年現在已經是下奚的座上賓。
他有的只不過是錢……
可是我有的比錢還珍貴……
再睜眼時,面前有一隻手。
來人拉海景琛起來,給海景琛扣了頂唯帽。海景琛也不想再問此人是誰了,還有比在這更糟的嗎?
海景琛最後再看了一眼那個躺在罪人坑裡的老頭,老頭已經閉了眼。
來人一直打馬,換馬,打馬,他將海景琛綁在自己身上,不讓他掉下去,海景琛都不知道在馬上過了多少個日夜。
終於,他聽見熙熙攘攘的聲音,許是在嘲笑他。終於觸碰到柔軟的床榻,海景琛只覺得一大群人圍著自己,輕手輕腳的擦拭,擦藥,換衣,灌水。
海景琛太累了,他上了這個床榻就想睡覺。哪怕這是郭禮的床榻,也得讓他先睡了再說。
「公子,沒什麼大礙,就是身子太虛了。養養,便好了。」
「那臉上的傷,可還有的治?」
「盡力吧,太深了。」大夫搖搖頭。
第25章 瓔珞
趙啟騖帶著海景琛疾行了多日,將活著的海景琛送到了下奚。
送人事小,見人事大。
趙啟騖衣都沒換,就盤著腿在房裡找向執安,上次來的匆忙,腦子衝著血就來了,這一次,崔治重笑眯眯的對著趙啟騖說「又得請世子幫忙了,那海景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被郭禮作弄的實在可憐。你給他尋個去處。」
趙啟騖哪有什麼去處,要麼上樑,要麼下奚,一個書生,去了上樑連個糧都背不動,還不如送去給司崽當老師,聶老真是太不敬業了,司崽在現在都還寫不明白趙啟騖這三個字。
想著便邊找海景琛,邊給向執安尋點兒小玩意帶去。
向執安的脖頸每次趙啟騖見了都心疼的緊,上次被羅綺掐紅之時自己竟有種「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掐執安的脖頸」的怒氣。
趙啟騖磨了條瓔珞。
一般都瓔珞都是寬寬的掛在脖間。趙啟騖偏不,他要打一條卡著脖頸的瓔珞,穿著外衣都能看到的瓔珞。
趙啟騖得兩份工錢,掏空了買了些銀條,打磨的亮晶晶的,一扣環一扣,又墜著細小的紅珠,圍了一圈。
磨了趙啟騖半個來月。挫刀都磨鈍了,又在自己手臂上每個角落都擦了又擦,確保瓔珞的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