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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治重看著窗外刷尿牆的趙啟騖,臉陰沉的如黑夜裡的戰敗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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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崔治重所言。
戶部亂了。亂到什麼情況呢,就是上樑反不反,陛下上不上朝,現下都不是最重要的。
下奚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歷經大半月送到的吃糧不足十萬石,差不多夠這七軍馬正好吃大半個月。
「這向狗,還挺體貼,還給我們剩了時間去籌糧。」下奚的輜重官都要氣笑了。
散落在各州的鐵,銅,裝甲,棉花之類的商家,做漕運商隊的各種掌柜,都擠在郃都府衙,要求兵部戶部來結帳。
「往年都是向大人墊著過年就一氣兒結帳了,今年說是國庫緊張,可給我們這些商賈加些子錢,我們才答應年後結的!」掌柜們挑了個帶頭的,一番議事的模樣。
戶部被搞得頭疼,看著各家的帳單,有的簽了利率萬之千五,有的萬之二千,這都是什麼高利貸。
這錢早早的就撥給了向燕,沒成想向燕私吞了這麼一大筆,還用朝廷的臉舉了一屁股私債,近一年朝廷所用軍需開支,都揣進了自己的兜里,憑一己之力,怎可做到?沒有戶部的裡應外合,這事兒難於登天。
戶部侍郎厲海寧本來算著向燕最多私庫能有五百萬兩,現下國庫虛的很,五百萬也是極好的。但是現在這掌柜的來勢,讓厲海寧都冒了一點虛汗。
不完全的帳目,向燕,私藏了,起碼,一千五百萬。
一千五百萬!晟朝大半年年國庫能收的府銀,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數,這還不算他私藏的軍糧,棉花,銅鐵…
富,可敵國。
向燕,向執安,向執安,敵國…
從前厲海寧的兒子最與向燕交好,而現在自己的兒子去下奚對帳卻遲遲沒回來。
厲海寧的心裡發怵,他感覺掉入了巨大的陷阱。
向燕的貪餉案,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厲海寧已經很老了,也沒什麼根基,他一個人佝僂著背坐在床榻上,很小,很瘦的小老頭,映襯著榻邊昏黃的燈,燭火跳動了一會兒,就滅了。
「大人,大人。」下人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何事。」厲海寧說。
「公子…公子…」「
公子怎麼了!說!」
「公子的馬找到了,公子…墜崖了!大人…」下人的腿發抖,嚇得哭咧咧。
厲海寧從床榻上摔了下來,帳本掉落在身邊。
厲海寧的呼吸停滯了一會兒,一口大氣喘上來,他劇烈的顫抖,「瞞住,只說公子出去遊歷了。」
「是…」下人扶著厲大人,眼淚就沒斷過。
厲海寧一夜無眠。
此事絕不止這麼簡單。
幕後之人已經按不住了。
郃都內憂外患,狼子野心之徒似已虎視眈眈盯著厲海寧,黑夜中漆黑的眼卻混著蛇信子,猩紅的的信子似乎要舔舐到厲海寧的臉頰。
軍械大敗案後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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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執安在獄中押了月余,現下願意戴罪找銀。各路的人都盯著他,崔治重作的保,各家生怕這向執安死在自己跟前,到時候粘上一個與向燕同貪殺人滅口的罪名,都鳥悄的派人跟著,卻誰也不願意接這差事。
「稚子何辜,既他願意找銀,那便給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皇后娘娘說。
「楚指揮使,我倒是覺得,進你的神機營正好,找銀這差事,這般多的銀錢也總不能讓他一個人找。現下我督察院自己還洗不清干係,恐遭詬病。」崔治重作揖道。
「陸閣老太子殿下已然去請,相信不日便會從棋州歸都,向執安之事,可等陸老定奪更佳。」顯然,神機營指揮使楚流水根本不想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等陸老回來,都何時了?厲大人天天急得焦頭爛額。」崔治重說。
「臣也以為,由楚指揮使協助找銀是為頭等大事,下奚現下實在缺銀。」
「若是讓向執安跑了,那各位大人···」郭禮似是十分不放心。
「那郭公公派著都馬監的兵跟著不就行了麼?」崔治重說。
「崔提督玩笑了,都馬監就是一些護衛,自是趕不上神機營的。」郭禮客氣道。
「誰想殺了向執安,誰助他跑的,誰在拖延找銀,誰就是與向燕一黨。」崔治重說。
「給個日子吧,找不到銀,稚子也得陪葬。」皇后說。
沒人再敢推辭,也沒人敢反駁。
現下,全郃都,都在等向執安找銀。
向執安出大理寺詔獄的時候,他已經恍惚,神機營的人來帶走了他,給他派了一隊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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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執安渾身都是傷痛,他咬著牙起來洗漱,這裡是神機營的校場,等他好一些,就要滿郃都的開始找銀。
向燕能去的地方有限,不過都是跟軍械搭邊,所以扔到神機營來是最合適的。
雖然下奚大敗,但是也不能阻止這郃都依然活色生香。
春寒未過,向執安穿的單薄,一個人走在長寧大道。
他想去為自己的父母燒點紙錢都不能夠,身後跟著各路的鬼。
他壓根不知道銀錢在哪裡,但是他必須從郃都走出去。只有走出去,他才能活下去。
他裹緊了自己的衣衫,低著頭快速的走過,偏巧撞上了一個喝的爛醉的督察院的小廝,小廝渾身酒氣,被撞了的瞬間抓住了向執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