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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
唐堂鏡說「海兄無需對我疾言厲色,現下朝堂安穩,民生之計迫在眉睫,向執安越俎代庖牝雞司晨,大有自立為王之勢。你敢說向執安未有圖謀?你我心中已然知曉,不必在此事上多做辯駁。」
海景琛說「你既說朝堂安穩,如何安穩?是先生殉國身死曝屍荒野,還是郭禮賣官鬻爵?是太子的不辨菽麥,還是二皇子的揣奸把猾?是天家賜死忠國老臣餓殍遍野之時還在尋求長生?是神機營為了攏下奚兵權送出的三城百姓?」
「你我入翰林院之時,聶閣老問我們為何入仕,敢問唐兄還記得嗎?明理,真行,承正道!而你道早已與你剛入翰林院時南轅北轍!」
風止。
「唐堂鏡,你我同出翰林院,皆願修身治國平天下,你願以身報國我不言其他,但是你卻反過來勸我一起與你做郃都水溝的臭蟲,恕景琛不能夠。你在那囚籠之中,而我早已身死罪人坑。」
「看到我嘴邊的疤了嗎?這不是我的疤,這是晟朝爬在我臉上的蛇,唐堂鏡,我也曾與你一樣,以為這晟朝還未到傾頹之時,直到先生身死,我如夢方醒,郃都是否都在恥笑我身上的豬圈味?我惶惶如喪家之犬卻未死在那豬圈。如今郃都,才是豬圈。」
「今日向執安是否安於一隅,只看朝廷如何行事。」
雨落。
唐堂鏡說「我自知不如海兄,未到弱冠便點為『玄謀廟算』愛徒,天下皆亂之時又能逢得明主。我一心只想拜入聶老門下,資質平庸,不入青眼,被皇權玩弄於股掌之間又成棄子。我亦知若景琛拜入郃都,亦無我之位,私心愿你甘於向執安。」
「內閣已毀,翰林院已廢,晟朝禍起蕭牆,但是這禍若不起,這天下文人只知你海景琛,誰知我唐堂鏡?今日就算晟朝將傾,我也已存死志,扶正統大道,報黃金台意,爭名於朝,爭利於市,我一生都不如你,可是我就是想再爭一爭,看看究竟是你海景琛入閣登壇,還是我唐堂鏡配享從汜。斜風細雨無需歸,海景琛,今日過後我們各司其主,難免眈眈相向,現下還能與你坐在一處垂釣,幸事哉。」
海景琛說「死塘無魚。」
唐堂鏡說「緣木求魚。」
海景琛還想再說什麼,卻未說出口。
楊叔撐傘立在海景琛身邊,那根魚竿忽然動了一下,再回頭看,唐堂鏡已然拂袖而去。
海景琛說「他沒吃到魚。」
楊叔說「魚太腥氣,我一會兒去給你買姜,蒸完澆上熱油。他人吃不吃魚,先生得吃。」
海景琛抬頭看著楊叔說「好。」
雨停。
***
向執安越發嬌氣,旁人在的時候還端著些,若是只有趙啟騖一個人,那便是連衣都自己穿不了。
向執安的軟劍倒是寶貝的緊,每日都擦。不像趙啟騖那把刀似的,丟在旁邊當破爛。
趙啟騖每日的大事就是給向執安餵藥,然後把他放在馬上牽著慢慢走。
趙啟騖說「你的軟劍,起名了嗎?」
向執安說「自是起名了,還未告訴你就不做數。」
趙啟騖說「叫什麼?」
向執安說「蕉鹿。」
趙啟騖背著向執安跑起來。說「可惜了,在下奚,我在上樑跑的能更快些。」
向執安說「我骨頭剛好又要被你顛斷了。」
趙啟騖說「世子害怕,只能綁的更緊些。」
向執安說「路上你可曾與我說話了?」
趙啟騖說「一嘴的石子風沙,怎麼說。」
向執安說「幼時我不知晟朝多大,想著騎上馬便能從南往北,見江山,見日月。後來你橫跨晟朝疆土,我才知,晟朝不大,只在騖郎脊背。」
趙啟騖說「晟朝九州二郡,不及小君。」
又說「你可不知,我打馬打的手都麻痹了,下了馬腿都抖了三日。」
向執安一臉無辜的看著他說「那該如何補償?」
趙啟騖貼著向執安的耳說「念你有傷在身,日後再說。」
入夜。
向執安已經睡了,趙啟騖泡完湯回來架著腿看話本,看了一半又攏著向執安,向執安呢喃了兩聲,趙啟騖附耳去聽,向執安輕輕唇點於耳。
又拉高了被子把自己窩在榻里,趙啟騖的手遊離在裡衣之外,道「執安啊。」向執安嗯了一聲回頭,又撞上乾澀的唇。趙啟騖手指摩挲著向執安的臉,又啞聲道「我的執安。」
向執安半睡不醒,任由他的鬍渣摩挲著自己的腦袋,趙啟騖含住了向執安的耳,手貼在瓔珞上來回撫。趙啟騖喉嚨已經發緊「執安,我想…」向執安轉過身來半眯著眼說「這就是你的日後再說?」
趙啟騖被他說這句話的神情點燃,本就情難自已又怎能受這種撩撥,向執安的眼睛在說話,他在允許,他說可以。趙啟騖忌憚著他的傷,他忍了好久,不似第一次的激烈,趙啟騖想要溫存。
趙啟騖將頭埋在向執安的頸窩,夜太靜了,靜的發出一丁點聲響都要被發現。趙啟騖想與他偷歡,又不許他發出聲響,他分明在他背後馳騁,還要他平和的接受這驚濤瀚浪的眩暈。
向執安被牢牢定在他懷裡,咬著趙啟騖的手一直發抖,趙啟騖分明溫柔了些,但是向執安的眼角更是浸濕著水意,向執安似是骨醉,迷糊囈語,抓住了被褥的手又被趙啟騖捉到他自己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