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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事一過,營中的人都少了小半,大家都默契的沒有提起離開的人,只是過年的時候都會撒上酒。
直面死亡的勇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那般暴烈的絕望撲面而來,能打直了腿走路已經算鎮定。
世人皆愛的將軍,是這個世上最悲愴的存在。血肉之軀,扛起一方平安,你只看見他受爵簪纓,你只見他丹書鐵券,你可知冷冽的尖刀劃著名你的喉結而過,光是刀風都能汗毛倒立。
每一次的大捷,都是一場新生。
「兒子,願你能早日成為一個好將軍。」
智勇仁信義,你都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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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執安將家裡這些不便的人留在應州,自己跟毛翎要親上棉州那邊看看。趙啟騖的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想著什麼就寫什麼。他在郃都打聽這些旁的就很是靠譜。
但是向執安翻完了信件也沒一個字是寫給自己的。
向執安有些負氣。
怎麼一個字都沒有。
將信丟在邊上便不再看。
綠柳垂蔭,夏蟬聒噪,本想等天再涼些再動身。
與棉州相連的衛州,向執安在圖上打了個紅色的叉。
向執安帶著毛翎與他的細柳營小隊慢慢的往衛州趕。
若棉州是那一攤污水,衛州就是將這污水似覆住般倒扣著的碗。
衛州半數與棉州接壤,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買賣都在睢州與棉州衛州的交界處完成。
鹿鳴跟鹿困將與衛州的商戶消息寫滿了冊子。
鹿鳴在信中特意提到,棉州之所以忌憚衛州多年,乃是衛州常備軍指揮使鐵面不阿,棉州各方勢力都想與指揮使行個方便,睜一隻眼閉一眼的,能讓這些人再衛州也吃上一口。
衛州的常備軍既無神機營的精妙裝備,也無兩邊大軍的數量龐大,所以這些年指揮使異常艱難,指揮使打掉多少,棉州便從未能跟衛州接壤處的西南面又偷偷送進軍資,衛州指揮使當年跨馬來到這西南面與睢州刺史正面相交,可惜那睢州刺史是個沒膽色的,他從接任睢州,睢州就窮,連自己的兵都養不起,棉州想借道,衛州指揮使被磨了多年都冥頑不靈,睢州的倒是輕易答應了。
睢州刺史的膽怯並不是沒有一點道理,棉州本就三不管,他沒有任何的礦產,也沒有什麼水田,光禿禿的連木也多是墳長才長的那些,真劃給誰了,誰還得花錢在那養兵,後面的駱濟山脈就那麼蹲在哪裡,瑪爾格朗是瘋了才會翻駱濟來棉州。
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都可以在棉州明目張胆的放上檯面,朝廷來的都與他們混在一處,衛州指揮使倒是硬骨頭,睢州啥也沒有,跟著棉州這幫子土匪打交道倒還能混點買路錢,既然他們規矩的在棉州不出來,有什麼不能松鬆手的,總不能真跟衛州一樣,將他們逼的走投無路,與睢州拼死一搏吧。
睢州刺使這般也是得了朝廷的授意的,小小的關口靈活多變,所以多有壓制睢州兵力之嫌,真要是想痛下棉州殺手,怎會扔了個這樣的刺使?但是朝廷對衛州要錢要人的摺子倒是無有不應的。多番明里暗裡示意,衛州不可亂。但是真到了撥這些的時候,就砍了半數往上。
向執安選了衛州,也是得了聶老的示意。
聶老說「要麼全部都給,要麼一分不給,你就這麼吊著衛州,遲早要出大亂子。」
聶老說「朝中有人既想牽住衛州這條狗來咬死棉州,卻總不讓狗兒吃飽。那衛州指揮使的狗毛都快讓朝廷拔光了,還以為對人家恩典多重呢,一面忌憚衛州,一面還想人家給你賣命,這麼多年,指揮使不容易啊。」
海景琛聽完說「若我是睢州刺使,你這番前來,我就假意與你斡旋為上,你既來了,總要出點誠意,你真要我與你壓制棉州,我就告訴你我無兵無錢,兩手一攤。你若不出錢,招待招待,我就送客。你若是出錢——那我就讓你出錢養著我的兵,我的馬。這些人在睢州早已經習慣買路財來的容易,最會曲面逢迎。」
聶老說「你若想與衛州指揮使交好,光有錢可不行。你得想點兒別的,他缺什麼?」
衛州指揮使缺什麼?
慢慢吞吞的馬車,腳下的綠野已經開始淡去,向執安望著窗外搖著蒲扇。
天太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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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啟騖得了向執安的信,上面只有一個衛字。
衛州指揮使本是刺使,屯了一萬軍馬就做了指揮使,一萬這個數字控制的剛好,既能有兵,又不至於太多。
嚇唬嚇唬棉州夠用,放到別的地兒去就不值錢了。
衛州指揮使周廣凌,本是在郃都的,但是此人油鹽不進,多年都升不了官,人家姜滿樓都統領了幾萬大軍,他還在這守著他的一萬大軍當寶貝。
實在在朝廷混不上個排面,又逢衛州原刺史辭官,接了這麼個爛攤子,這輩子都要與棉州拉扯。
剛來的時候周廣凌在心裡默默立了志向,要將這棉州的灰色血洗成明光,當然了,到現在也還是當年那副德行,棉州甚至還與睢州狼狽為奸,大有茁壯之勢。
周廣凌數月前才去了郃都,別說要錢了,連人都沒見上。
周廣凌若是記性好,就能記得其實向執安早早就見過他了,就在神機營巡兵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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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執安在這南北往來,大名自然是周廣凌也聽說過得。有錢的貴客,稍微從指甲縫裡漏出一點兒,就能讓軍士們吃上半月,人家連姜滿樓那樣的肚子都能餵飽,別說自己這一萬的軍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