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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蕭摸了摸他頸間脈搏,沉聲宣告:「陸兄他……已經走了。」
「三弟啊……」賀北海失聲痛哭,精壯的漢子唇角還掛著血跡,哭得淚流滿面。
雁南樓悲傷地抱住他,眼淚也大顆大顆地流下。
謝青楓、晏秋帆還有顧夜峰俱是一臉悲痛,平小紅更是忍不住,抹著眼淚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啊,明明已經打贏了!」
游蕭輕輕將陸東籬的身體放下,挪到目光呆滯、沒有表情的苗笙身邊,將他摟入懷中:「笙兒,節哀。」
我的笙兒才甦醒不久,擁有的朋友不多,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志趣相投的,卻突然又遭遇生離死別。
他的心裡得多難過。
苗笙方才還哭著,現在看著陸東籬毫無生氣的屍體,卻突然覺得不現實起來,獨自發著呆,滿心不解。
人的生命,就是這般脆弱嗎?
那麼強大的一個人,方才還活蹦亂跳,怎麼就突然再無生氣?
「苗公子,我三弟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妻子葬在哪裡?」賀北海悶聲問道。
苗笙被他叫得回了神,點了點頭,啞聲道:「西陵府青瀘縣梧桐鎮,說是去鎮上打聽最會講故事的陸師傅,就有人會給指路,還有,他妻子的墳地就在鎮外墳場,碑是他親自刻的,上邊寫有他的名字。」
當時兩人隨意聊著天,陸東籬像是不經意地說起了這個,還說以後若是有機會,請他倆帶著崽崽一起去家裡做客。
苗笙記得這事,是因為當時聊起這個話題,他才想明白為何陸東籬家在西陵府,卻跑到喚笙樓南軒府分舵去下委託,因為青瀘縣在位置上離南軒府城更近些。
而現在他才意識到,為什麼聊得好好的,這人突然提起墳地的事。
原來是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陸東籬口口聲聲不惜命,原來真的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他表面上看起來浪蕩不羈,心中壓抑著多麼強烈的痛苦,誰也不能感同身受。
想必愛妻離世後,他在世上最後兩個未了的心愿,就是報仇和求得兩位兄長的原諒。
或許現在,他是真的沒有遺憾了。
可人真的會沒有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嗎?
難道在臨死之際,真的不會生出無窮的眷戀?
賀北海和雁南樓聽了苗笙的話,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
「多謝。」賀北海看著陸東籬的屍身,沉痛道,「我會與二弟料理他的後事。」
現在風吹得更狠,雪下得更大,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幾乎迷得人睜不開眼,大家身上很快就落滿了雪花,全都變成了雪人。
不遠處的厲濤飛也被雪花蓋住,只露出背上插的兩柄長劍,像是化成了一座劍冢。
「夜峰哥,你給分舵兄弟傳個信,讓他們來人把陸兄和那老混球的屍體帶回去。」游蕭吩咐道,「天氣實在太差了,大家不宜在外久留。」
顧夜峰立刻抱拳道:「是。」
「蕭兒,我和師兄送賀兄、晏兄回客棧,替他們療傷之後,去分舵接了小雪再回你那裡。」晏秋帆道。
雁南樓立刻道:「不必麻煩了。」
謝青楓自我介紹道:「我與師弟出身碧山谷,原本便是郎中,這是分內之事。」
「兩位大哥受得內傷不輕,還是要及時醫治,免得家中妻小擔心。」游蕭勸道,「況且你們還要護送陸兄屍身回鄉,更要多多保重。」
賀北海嘆了口氣,也便不再客氣,抱拳道:「多謝兩位。」
平小紅自告奮勇:「那我回分舵陪著小雪。」
商議好之後,大家各自離開,留下顧夜峰在這裡守著兩具屍體,等人來接應。
游蕭把凍得發抖的苗笙抱上了馬車,解開他已經被雪沾濕了的棉披風,將人摟在懷中,釋放內力給他暖身。
路上苗笙十分沉默,安靜地依偎在游蕭懷裡,一句話都沒說。
游蕭知道他傷心,也不是隻言片語就能安慰的,便只是抱著他,並沒有吭聲。
苗笙這種沉默又鬱結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入睡前,他晚飯吃得不多,說自己渾身疲憊,想早點休息。
於是游蕭便照顧他洗漱,陪他一起鑽進了被窩。
「笙兒,若是難過就說出來,我陪你聊聊。」游蕭實在放心不下,忍不住道。
苗笙確實有一股悲意憋在胸口,堵得他有些喘不上氣,可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便沖對方勾了勾唇角:「沒事,睡吧。」
他轉過身去,感覺到游蕭溫熱的胸膛將自己籠罩住,惶恐多時的心漸漸安穩了一些。
這一天確實情緒跌宕起伏,折騰得太厲害,他只覺得頭暈腦脹,身子發沉,很快便睡了過去。
只是睡也睡不安穩,那股悲意始終無法驅散,如影隨形地包裹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苗笙感覺自己被人輕輕搖醒。
他緩緩睜開眼睛,拔步床帳內一片昏暗,而他眼前不知為何十分模糊,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游蕭擔心的神情。
「怎麼了?」苗笙揉了揉眼,發覺臉上濕濕涼涼的。
游蕭抱住他,擔心道:「笙兒,是不是做噩夢了,你方才哭得厲害。」
噩夢?
苗笙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努力回憶,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是不是為陸兄難過?」游蕭曲起指節,輕輕蹭掉他臉上的淚痕,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