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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河間氣候比這寒冷得多,我怕九哥承受不住……」她紅著眼眶,偷偷遞給他一個包裹,小聲道,「你沒有了俸祿,以後會過得艱難,這些銀兩給你……」
他低頭看了看,搖頭低聲道:「這是宮中的東西,我不能再拿。」
「這裡面有些是我的,還有些是五哥的。都是我們平日的花銷,誰還能管?官家我也不怕,我已經好多天沒跟他說話了!」荊國公主強行將那包裹塞進了馬車窗子,還未與九郎再多說幾句,在旁押送的官員已經拱手出聲,說是不能再耽擱下去。
她還待挽留,九郎卻道:「時間不早,你也該及時回去。以後我不能再來看你,你要好好的,不能總是逞強任性……官家……他雖是你的爹爹,但終究還是新宋的君王。」
荊國公主怔怔地望著他消瘦的臉容,忽道:「九哥,你一定還能回到汴梁的!」
他淡漠地笑了笑,眼裡沒有溫度。
車夫揚鞭,馬車碌碌起行,蕭蕭風中木葉簌落,荊國公主站在宮道盡頭,望著遠去的灰影,眼淚紛紛。
……
九郎本懇求官員讓馬車繞著皇城一周,但這個請求也被拒絕。
宣德門沉沉開啟,朱色底子金色銅釘,獸形門扣耀出灰冷的光。綿長鐘聲幽幽響起,他臨窗回望,那飛閣流丹的宮闕檐角漸漸消隱於天幕,空餘琉璃色彩,紛落在雲端。
車出汴梁內城時,季元昌策馬趕到,送來一個用青色錦緞包裹的盒子。
「那個院子已經被查封,所幸臣早就派人去過,才留下了這個。」季元昌用身子遮蔽了官員的視線,示意九郎將東西收好。
九郎握著那盒子,心緒低沉。
「她的下落……一點訊息都沒有了嗎?」末了,九郎還是不死心似的抬頭問道。
季元昌失落地搖了搖頭。
那日他們目睹雙澄自繁塔跌下,眼見一縷橫索傾斜而下,她的小小身影划過長空,就此消失在莽莽林間。四周都是抵死拼殺的士兵,九郎與季元昌趕到那片林子之時,卻只見半支斷箭,一地鮮血,卻不見雙澄人影。
他不能在眾人面前追尋雙澄下落,只能委託元昌派出心腹暗中搜尋,可是直至他們回了大內,繁塔那邊的禍亂已經平息,都沒有雙澄的消息。
此後朝廷派兵鎮壓亂黨,邊境又風波不斷,整個新宋仿佛被捲入了無盡漩渦。他入詔獄,封號被廢,太后病逝,許許多多的事情紛至沓來,然而那個失蹤不見的少女,卻始終不再有一絲音訊。
在詔獄的冷清時光里,九郎甚至懷疑,那個跌下繁塔的,究竟是不是雙澄。
可若不是,被大火吞噬的繁塔,難道就是她人生的最後歸宿?
抑或是,她站在那高聳的塔頂,望到了極力趕來的他,卻覺得他不過也是向著官家,最終將他們這群人逼到了絕境,故此就算還殘存性命,也再也不會見他。
很多的想法,只能積蓄在心底,沒人能傾聽。
「殿下……」元昌還是習慣性那麼叫他,九郎一省,抬頭看了看他,疲憊地倚在背後車壁,「你為我做了許多事,多謝。」
元昌拜道:「殿下對臣很好,臣自然願意竭誠效忠。」
「我已經不是廣寧郡王。」九郎淡淡地笑了笑,「相對而言,五哥更需要你的忠誠。」
元昌愣了愣,馬車又徐徐啟程,車輪碾過堅硬的青石,駛向遼遠的前路。
天際有飛鳥成群掠過,再出了前方城門,汴梁就會漸漸消失在身後。
車簾落下,馬車中光線黯淡。九郎低頭,輕輕打開青色錦緞,露出了那個古樸雅致的梳妝盒。
那是他當日在汴梁城中送給雙澄的東西,一直留在她曾住過的小院。
裡面雖有錦緞襯托,卻沒有一點點首飾,空空蕩蕩,正如他曾給過的許諾。
那時的她卻將這個沒有多少價值的首飾盒視若珍寶,高興地笑著,捧在手裡不捨得放。
對於她而言,只要有他的真心,就可勝過世間萬千珠玉。可最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從塔頂跌下,獨自飄零離散,消失在混亂的血戰之中。
他從袖中取出她當日送還的雙燕荷包,放在了空蕩蕩的梳妝盒裡。馬車顛簸中,他聽到城樓上號角又起,想要將盒子蓋上,手指觸及之時,卻覺心間沉墜難忍。
往事就如這般,看似已然空空,卻始終無法封存遺忘。
☆、第106章 春來雪盡時相見
河間位於宋遼邊境,因為前番戰事不休,已是生靈塗炭,萬物蕭索。
九郎自汴梁被貶斥至此地,雖不說是流放,但沒了封爵王位,與罪人也相差無幾。地方官員早知他的身份,按照朝廷的吩咐給他準備了簡單住處,還專門派人交待,如果沒有特殊事情就只能待在小院,不能擅自離開河間。
他默然點頭。
當此境遇,還有什麼值得在意呢?
從汴梁出來,只有一輛馬車,兩名雜役相隨,身邊再沒有可親近之人。
很長一段時間內,九郎甚至不知道馮勉是不是從第一次接近他討他歡心起,就始終戴著一張笑嘻嘻的假面具。
在他的印象中,馮勉一直都和和氣氣,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他孤獨的時候,馮勉會抱來小貓逗他玩,他生病的時候,馮勉比誰都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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