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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踮起腳尖望著池中倒影,水紋如銀絲,兩人的身影時聚時散,像一副洇開了的水墨畫。
「嗯,如果是夏天就好了,池裡應該會開滿荷花。」她見水面尚有枯黃荷葉殘留,便有了小小的感觸。
九郎頷首,「凝和宮附近就有一片荷塘,到了夏日,妃嬪們便會去水榭避暑賞荷。」
她想到剛才李善說的話,「那兒是你住的地方?」
「幼時我是跟著養母德妃住在蕙真閣。」他頓了頓,扶著石欄道,「十二歲之後不能再隨她而居,便搬到了凝和宮。」
「對了,上次端王說過,他們幾個兄弟都出宮各自開府,那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大內?」
九郎側身望著她道:「你希望我離開大內?」
「不是啊……」雙澄詫異道,「我聽說皇宮大內規矩森嚴,就想著如果像端王那樣,也許會過得自在些。」
「開府並不是為了自在,譬如我五哥那樣,每日也有許多公務要處理。再者,皇子開府之後便要正式納妃了。」
他說話的時候顯得格外嚴肅,雙澄尷尬地笑了笑:「是嗎?我倒沒看到端王的王妃……是不是很漂亮?」
九郎搖了搖頭,眼中含著遺憾。「前年官家與嬢嬢為他選定了文御史的第三女作為正妃,可惜年末的時候那文家三娘子染病亡故,五哥的冊妃之事就此擱置了下來。」他說著,又往橋下緩緩行去。雙澄追上幾步,遙望見蒼松之畔有玲瓏樓閣,不由道:「會不會就是這兒?」
他信步上前推開門扉,小小廳堂陳設雅致,步入堂中,果然比外面要溫暖幾分。雙澄站在牆邊,覺得有暖意徐徐襲來,伸手一摸,訝異不已。「這牆壁怎都是暖的?」
「牆壁中鏤了空隙,底下通道內燃著炭火,暖氣便透過牆壁傳滿整間屋子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雙澄見他手中還握著杖,便很自然地替他將椅子挪了過來。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宮中也是用這個法子取暖,我自然就知道了。」
雙澄「哦」了一聲,覺得自己這十幾年的生活與他相比,像是隔了九重雲霄似的。他將烏木杖擱在腿側,雙澄低頭望去,見青金錦袍下露出鑲革玄色六合靴,這些天雖一直跟著他,卻也未曾像現在這樣靠得極近。如今看來,即便是坐著的時候,他的右足也是微微斜著,似是沒什麼力氣。
她心裡不免有些惻隱,但為了不被他看出,便又將視線移開。忽感覺他的杖子極為眼熟,不禁道:「咦,這不就是你上次借給我的那支嗎?」
他點點頭,「物歸原主,不是很好?」
「上元節那晚我把它弄丟了,還有你的氈毯!」她忽而明白了過來,「是端王將它們收起來,又還給你了?」
他喟然道:「為什麼你到現在才發現?」
「我以為你換了根差不多的啊,色澤烏溜溜的,我也分不出樣式來。」她見他此時好像態度還不算倨傲,便大著膽子戳了戳杖子,「現在望到上面鑲著的細細銀邊,才覺得就是我用過的。」
「這是嬢嬢賜予我的。」他端坐在她面前,「上回回宮後,我撒謊說是弄丟了。此次若能順利回到汴梁,我便向嬢嬢說是你拾到了送還入京,她高興起來,定能賞你。」
她卻低垂著眼睫,「我只希望回到汴梁時,端王已經幫我找到了我爹。」
九郎怔了怔,「若是找到了,你就要離開汴梁?」
「自然是啊,要與我爹一同回山找我師傅……」雙澄想到師傅,神色有了些變化。此時外面有人匆匆走近,扣著門道:「殿下可在閣子裡?」
雙澄在九郎的示意下將門扉打了開來。一身甲冑的季元昌看了她一眼,隨即快步入內向九郎行禮,道:「殿下,汴梁有急信送至。」
他伸手,元昌以眼角餘光瞟著站在一旁的雙澄,意有猶豫。「無妨。」九郎微微點了點頭,元昌這才從懷中取出火漆封緘的信件,送到九郎手中。
雙澄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沒有多看一眼。
淺黃信紙徐徐展開,九郎看了許久也不做聲,元昌試探問道:「是否事情有變?」
九郎這才合攏信箋,低聲道:「我們離京的第三天,邢州大牢便起了大火,死傷眾多。」
雙澄倍感震驚,元昌更急問:「那姓田的難道被燒死了?」
「田進德被秘密安置在別處,未曾受傷。」雖如此,九郎臉上卻沒有和悅之色,「看來那幕後之人始終在窺伺,現在更是急於要將相關之人滅口……我本想等去了太清宮再讓你們轉道亳州,如今卻不能再耽擱時間。元昌,你今夜就帶著雙澄上路,此處離鹿邑還有三天路程,我儘量放慢行速,你們務必要在我抵達太清宮之前,找到田進德家人並安全帶回,可曾明白?」
「但臣現在更擔心殿下安危,他們連邢州大牢都敢縱火……」
「你離開後還有其他禁衛,我也算是郡王,對方總不至於明目張胆來截殺。倒是你們路上務必小心,謹防遭人暗算。」
「是。」元昌領命後便想離開,可雙澄卻還站在那兒,目不轉睛地望著九郎。元昌咳了一聲:「燕雙澄,莫非你怕了?」
她卻像沒聽到似的,只用一雙充滿訝異的眼望著九郎,怔怔道:「你剛才說是要去太清宮?」
九郎這才意識到了她驚訝的原因,心中有幾分懊悔,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說的悸動與不安。但他還是鎮定自若地叫元昌先出去等候,待門關上之後,他有意抬起下頷,揚眉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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