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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他已多年未曾聽她說起。而今潘太后就像個極其普通的老人一樣,倚靠在床榻上,用溫和緩慢的語聲念著很久以前的點滴小事。他坐在慢慢灰暗的光影中,沉默著,聽著她的訴說。
窗紙被風吹得輕輕簌動,潘太后停了絮語,忽而凝望著窗口方向,問道:「九哥,你會恨老身嗎?」
他從靜寂中一省,低聲道:「嬢嬢的問話,讓臣難以回答。」
潘太后深邃的眼裡流露出些許詫異,但隨即又瞭然一笑。「你終究還是不願說一句好聽的話來讓老身寬懷。」
「如果臣說的是違心之語,嬢嬢又怎會不明了?這實非臣願意做的事。」九郎神情疏淡道。
潘太后看著他不改清冷的臉容,喟然嘆息。
「你總是這樣不肯屈就……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嬢嬢,臣的性情一向如此。」九郎平靜地說著,好似已經看透了許多事,「若是最後因此而有什麼遭遇,也是臣心甘情願領受,並不會有何怨懟。只是,希望嬢嬢能顧全大局……請勿因為一定要與人爭個高下而使得事情越發不可收拾。」
潘太后抬起眼帘望了望他,眼裡藏著諱莫如深的陰霾。
殿外有人走近,腳步聲在簾外停止。「啟稟太后,淮南王到訪。」
潘太后眉間一蹙,道:「九郎在這裡,請淮南王先在側殿稍坐會兒。」
「……是。」那人頓了頓,又道,「淮南王也知道九殿下在,有些話要與九殿下說呢。」
潘太后緊抿了雙唇,九郎卻明白淮南王此來的目的,他起身朝著太后作揖道:「臣先去迎接皇叔,嬢嬢休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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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走至寶慈宮正殿前的時候,淮南王正由內侍引著朝這邊緩緩而來。玉階寂寂,風中落花亂舞,淮南王一身絳紗官袍,在斜陽下更是嫣紅奪目。
九郎在玉階盡頭站定行禮,淮南王拾級而上,抬手道:「本想著來探望太后之後再找你,沒想到令嘉也在這裡,倒省得孤再去一次凝和宮了。」
「侄兒本以為皇叔為了明日官家登塔之事會忙碌許久,沒想到皇叔還有空來寶慈宮一趟。」九郎說著,轉身示意內侍帶路。
內侍在前,兩人在後緩緩走著,淮南王神情閒適,像是先前從未發生過什麼異樣似的。「登塔之事已經準備完畢,孤本來是要出宮的,忽然想到太后這兒還沒來問安,便緊趕慢趕地過來了。」他又側過身朝著九郎道,「令嘉呢?也是來探望太后?」
九郎淡淡答道:「是。」
淮南王顧自笑了笑,九郎又問道:「皇叔明日也會跟去繁塔?」
他側目望了望九郎,道:「自然要跟去,還有其他皇子。令嘉明日難道不去?」
九郎的腳步頓了頓,「爹爹曾派人傳話,叫我也去。但是……」
「但是什麼?」淮南王饒有興致地問著,九郎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推開了近旁的一扇門扉。
淮南王眉梢一揚,「怎麼?這兒可不是太后休息的地方。」
「嬢嬢之前有些疲憊,先要休息一陣。」九郎說著,率先走進了那座僻靜的偏殿。
殿內簾幔低垂,光線黯淡,他獨自走在冰涼的地面上,足音微有迴蕩。身後傳來門扉關閉之聲,淮南王果然跟了進來。九郎回過身子,看著淮南王道:「皇叔,雙澄現在如何情況?」
淮南王略哂了哂,「自然不會有任何危險。你為何總是要將她想得落在了地獄一樣?」
他靜默一陣,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自由身?」
「等到事情完畢,她便會有著徹底的自由。」淮南王走上幾步,慢慢道,「你只消想一想,她到那時再沒有任何拘束,也沒有任何陰影,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與誰好就與誰好,這難道不是你日夜期待的境況?」
九郎抬目望著他,眼底深處似乎還有些猶疑。
淮 南王見狀,又頗為無奈地道:「難道你到現在還猶豫不決?我卻問你,你這個本不受官家寵愛的嫡子對他又有何維護之理?你口口聲聲說雙澄是你所愛,甚至先前不 惜與太后決裂都要保住雙澄,可而今這一條通衢大道擺在你面前了,你只消輕輕踏上一步,以後的日子便是你夢中嚮往的場景,這還有什麼好遲疑,有什麼好畏 懼?」
「皇叔現在說的不錯,可到那時,真正以身犯險的卻是雙澄。」九郎盯著他道,「萬一失敗,雙澄性命難保,我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
淮南王緩緩道:「正因如此,就更需要令嘉從旁協助。只有你我裡應外合,才可使目的達成。到那個時候,雙澄便是完全屬於你的,你難道就不期待?」
九郎雙眉蹙起,許久不語。
淮南王負著手走到窗前,側過臉道:「我若是你,早就會為自己的將來打算。管他到底是怎樣的天翻地覆,誰能為我謀利謀益,便會全力扶植他上位,何必死守拘泥,還做那什麼廣寧郡王!」
「那麼……五哥被困河間,也是皇叔的安排?」九郎低聲問道。
淮南王冷冷道:「知道你手足情深,但端王若還留在汴梁,只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麻煩。你若是想要他平安歸來,也該與我站在一處,否則的話,休說雙澄了,就連端王也未必能保全。」
殿中沉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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