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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手輕攏,琴弦錚錚,奏出流水鳴澗般的曲調。
窗外的陽光淡淡灑落在她的肩頭,勾勒出柔和的光影交疊之美。琴弦顫動,曲聲由激揚轉為婉柔,似是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一樹樹杏花綻開嬌顏,和著春風簌簌落落,映在了滿湖波光之間。
「阿蓁?」趙鈞聽著那琴聲,忽而驚喜喚道。
女子手指一頓,琴音為之中斷。趙鈞呼吸急促,一把扣住她的肩頭,用力扳過她的身子。可細看之下,眼前的女子卻無論如何也不是心中思念之人。
「你不是阿蓁……你是誰?!」趙鈞驚詫道。
女子側過臉,低聲道:「我是菱紅,阿蓁娘子的貼身使女,太子能否記起?」
趙鈞忽而鬆開了手,喃喃念著她的名字。女子輕撫琴弦,又道:「當年我陪同娘子去繁台游湖,娘子在船上彈奏琴曲,太子在繁塔之上聽到曲聲,後來便循音追隨。那會兒我還不知曉太子的身份,怕你是登徒浪子,生生將你推到一旁……」
「繁台?」趙鈞看看菱紅,又看看古琴,腦海中漸漸浮現了那一幅旖旎春景。
湖光如銀,柳綠蝶飛,繁塔上白雲緩緩,微風中馨香隱隱。那時的他並未帶著大批禁衛,只是像一個普通的少年公子那樣踏青賞景,卻被那婉轉琴聲吸引。興致所致下了繁塔,循著曲聲追至湖邊,遠遠望去,一襲淺黃襦裙的少女正從遊船上岸,旁邊跟著一個抱著古琴的小丫鬟。
他不敢接近,尾隨著她們走至繁台之下。丫鬟迎著春風放飛一隻蝴蝶紙鳶,少女便欣然在那觀看。紙鳶飄飄蕩蕩,瀟瀟灑灑,忽而一陣風過,紙鳶一頭栽下,懸在了樹枝間。
少女急得出聲,他本在遠處靜看,聽到呼喚不由上前,想要為她取下掛在樹上的風箏。
——哪裡來的浪蕩少年?!為什麼偷看我們放風箏?!
那個小丫鬟卻兇狠狠地將他罵了一頓,生怕他別有用心。他本就不善言辭,只是局促不安地朝著少女行禮道歉,少女紅著臉不應聲,最終被丫鬟護送而走。
臨了卻還回過頭,謹慎而又膽怯地望了他一眼。
春風拂過柳枝,蝴蝶風箏還在枝頭搖晃,少女羅裙隨之輕舞,一雙明眸里滿是羞澀與好奇。
他回宮後才知道,今日是傅澤山將軍的夫人帶著兒女前去興慈寺進香,那位彈琴的少女正是傅將軍幼女傅蓁。她本是一時興起偷上遊船,卻不料,正遇到了他。
「菱紅,阿蓁在哪裡?」趙鈞痴痴然抓住菱紅的手腕,急切追問,「有人說她隨著傅帥進宮受賞,可是這裡不是皇儀殿,我要見阿蓁!」
菱紅澀然搖頭,啞聲道:「娘子並不在這裡……只是因為有人要害太子,所以她不能與你相見……」
「有人害我?」趙鈞愣了愣,思緒又散亂不堪,忽而記起雪山之下敵軍洶湧而來,喊殺震天。他痛苦地捂住雙目,跌坐在几案邊,顫聲道:「傅帥……傅帥呢……」
菱紅慢慢跪在他身邊,低聲道:「太子親自帶兵出征,協同我家主人一同對抗北遼,可是三十萬軍馬最終葬身雪山之下。老將軍被誣陷布陣不利,輕敵大意,更有人暗中散布謠言,說他有意通敵……他為證明自己忠君愛國,便……拔劍自刎。」
趙鈞急促地喘息著,背倚著牆壁,冷汗淋淋。
「一 夜之間,傅家被查抄一清,老夫人本就有病在身,遭此打擊不到三天便病逝在拘役之地。」菱紅木然望著前方,似乎這些慘景已經在腦海中來回往復了無數遍,直至 將她的心變得麻木不堪。「傅家宗族被拘押殆盡,少將軍官職被削,判以發配充軍。少夫人當時本被充為樂籍,可她不願拋下丈夫,便懷抱著出生不久的嬰孩,也被 押著一併流放。長途跋涉,身心俱傷,最後,他們死在了半途的洪災之中,屍骨無存。」
「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他們!」趙鈞渾身顫抖,抵著桌腳失聲痛哭。
他本無意出征,潘皇后卻在官家面前極力慫恿,說太子生性內向,若能親自帶兵討伐北遼必能鍛鍊意志。於是他身披鎧甲跨上戰馬,臨出發前,還特意向官家提出請求。
「待臣勝利回朝時,還請爹爹賜婚與臣。」他頭一次那麼興奮,對未來那麼充滿期待。
「可有中意人選?」官家負手望他,目光慈愛。
素來靦腆的太子那時意氣風發,望了望身邊同樣身披銀甲的傅將軍父子,微笑道:「正是傅將軍之女傅蓁。」
官家撫須頷首,「若能完勝回朝,朕便准了你的請求,立傅蓁為太子正妃。」
他欣然啟程,滿心憧憬。
可誰知,正是因他的一腔痴情,傅將軍一家亦被推向死路。
當 他們在雪山誤入圈套,苦苦支撐卻等不到半點援兵;當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回到汴梁,卻得知傅將軍父子被人誣陷圍攻;當官家震怒,皇后冷顏,二哥尋出一個個 證據表明他們這次北伐本就是大意輕敵,全因太子與傅將軍而害死了眾多將士的時候,他覺得萬千道目光都成了冰冷利刃,要將他割裂粉碎,再碾成齏粉。
一卷詔書飄下,太子之位被廢。
傅 澤山將軍拔劍自刎亦證明不了自身的清白,二皇子趙鍇奉命查抄將軍府,已被軟禁在宮中的他哭求官家放傅家女兒一條生路。官家雖點頭答應,可不久之後,驚慌失 措的內侍傳來消息:一片混亂的將軍府中,傅蓁面對著湧進後院的大批禁軍,眼見兄嫂皆被戴枷押走,竟衝破阻攔,一頭撞在屋柱之上,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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