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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卻還在喃喃自語,伸手在半空劃拉了幾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端王跪行至床頭,按住官家的手腕,焦急道:「爹爹,您這是要做什麼?」
「太后……太后要來拉朕……」官家已經辨不清現實與虛幻,半睜著眼道。
「這裡也沒有太后嬢嬢,臣是令謙。」端王認真地跟他說了兩遍,官家才好似明白了一些,怔怔地看著他。過了許久,官家又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朕的其他皇子呢?」
端王一怔,只得答道:「因為怕人多打攪爹爹休息,信王與其母在外等候,爹爹要見的話,臣這就讓他們進來。」
「信王在外面……」官家含含混混地念了一句,忽張了張唇,顫巍巍道:「雍王和申王呢?還有九郎呢?是不是見朕病了……就不來看朕了?」
端王心中一沉,叩首道:「爹爹……雍王和九郎早已被廢去王位,沒有您的宣召不得進入大內,申王……不是病死了嗎?」
官家的喉嚨里發出沉重的喘息之聲,端王正想趁此機會勸他讓九郎回京,可隔了一陣,官家卻喑啞著嗓子道:「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不孝子!」
端王愕然,已到嘴邊的話沒能說出來。
官家的病情不斷反覆,脾氣也暴躁起來。數日後端王再去看他時,他還是只能躺在床上,時不時地犯糊塗,卻居然要端王去取奏章 來給他看。
「爹爹不必著急,朝中事情自有臣與諸位大臣們為爹爹分憂。」端王一邊勸解,一邊從藥罐里倒出湯藥放在桌上。
官家費力地點點頭,此時外面傳來嬰孩的啼哭聲,想來是貴妃帶著小皇子過來探望。官家想要開口,端王卻已先回頭對近旁內侍道:「官家身體虛弱,禁不住孩子哭鬧,請貴妃將小皇子帶回,等以後再來探視。」
內侍應聲退出,官家的臉色卻陰沉下去,抓住床欄道:「朕還未發話,怎容得你做主?你是不是也要像淮南王和申王一樣,想著將我的權搶走?!」
端王低眉道:「臣不敢,臣也是擔心爹爹龍體不適。爹爹現在要多加休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說罷,將手邊的藥碗遞送了過去。
官家喝下幾口湯藥,乏力地咳喘了一陣,道:「那是自然,朕還要等著小皇子長大成人……」
「是,臣也希望爹爹早日康復,朝中大小事務都離不開您。」端王謙卑地俯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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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官家並未能康復起來,三天後的清晨,內侍前去伺候他喝藥,卻發現他已經半睜著眼睛斷了氣。
能夠繼承皇位的僅剩了兩位皇子,信王懦弱膽小,端王順理成章 地成了新帝,改年號為熙元。
官家駕崩下葬,九郎都未能回京。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但九郎所犯的事情牽涉太深,不在此列。
又 過數月,荊國公主來信,說是她此前的未婚夫因參與黨爭而被罷官,婚約就此作廢。然而經歷那麼多事之後,朝中眾臣都覺得她命格不祥,沒人再敢為她做媒。此時 季元昌卻向新帝懇求將荊國公主下嫁於他,新帝問過公主之後,便應允了此事,只是要等到出孝之後才可正式成婚。荊國公主還說,她向五哥請求讓九哥回到汴梁, 但是五哥說自己登基未久,若是急於給舊事翻案只怕招致群臣非議,故此還得讓九郎再耐心等待。
九郎接到此信時,庭院中雖已寒意初降,天色卻尚好。
「出去走走吧。」他放下信,對雜役說道。
一輛馬車載著他出了門,在河間城街上漫無目的地前行。
車窗始終都是關著的,但他卻幾乎能憑著窗外的聲響知道馬車行到了何處。河間的大街小巷其實他早已經過無數次,但他去不了更遠的地方。
帘子微微晃動,淡薄的陽光透過疏密不一的布縫灑落進來,和著街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熱鬧而又遙遠。
馬車一直是平穩地前行著,卻在路口拐彎時猛地停頓了一下。
「何事?」九郎坐在車中皺了皺眉。
車夫咒罵道:「哪兒跑來的死貓,差點躥到車輪里!」
他微微詫異地撩開車簾,順著車夫馬鞭所指望了一眼。果然有一團小小的白影躍上了道邊圍牆,但還未等他看清,就又輕輕叫了一聲,很快躥向遠處。
街市上人來人往,九郎卻望著白影消失的方向出了一會兒神。
那日回去之後,他很早就睡下了。
關於太清宮的夢,已經很久都沒有做到。可是這天夜裡,他卻又在夢中回到了那座寂靜的道觀。月寒風起,井水微漾,雙澄依舊赤著腳丫坐在梅枝上,懷裡抱著踏雪。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抬頭問她:「雙澄,你冷嗎?」
她抿著唇笑笑,只是搖頭。
在夢裡,她從未再與他說過話。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腳,可是手指才一觸及,她卻漸漸消隱,終至不見。
……
此後他再經過那條街的時候,總會有意地開窗望著外面。偶見那小白貓就蹲在圍牆上,蜷著身子曬太陽,毛色如雪,只有額頭一點淺黃。
九郎叫馬車停下,想要仔細看看它。它先是撐起前爪打了個呵欠,琥珀色的眼睛朝著這邊覷了覷,隨後尾巴一晃,如閃電般掠下圍牆,再不見蹤影。
他以為是那圍牆後的人家養的,可僕人卻說圍牆後並沒人養貓,不知是從何處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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