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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太后冷哼著放下茶杯,遠望窗欞外的橫斜花枝,道:「官家當年對老身的承諾,老身可是一天都沒忘!說什麼如若能夠御極,必將奉我如親母,時時處處恭謹俯首……可惜事到如今,官家恐怕早已想要將老身除之而後快了吧?」
官家眸中呈現了某種抑制之色,語聲卻仍從容:「娘娘此話不可輕易出口,此等忤逆之事,臣怎敢又怎會去做?娘娘近年來時常抱恙於身,倒是應該好好休養,勿再為國事操心!」
他說罷,朝著太后拱了拱手,轉身便要離去。潘太后坐在榻上,手中死死攥著錦羅軟墊,忽而笑了笑,朝著他的背影道:「一轉眼已是十六載歲月逝去,官家可還記得你那命運不濟的四弟懷思太子?」
官家側過臉,神情淡然。「懷思太子已經去世多年,每逢他的忌日,朕都會命人祭奠,娘娘何必故意問這話?」
潘 太后幽幽嘆了一聲,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疏密有致的竹簾。「也不知是否因為年紀增長的緣故,近幾月來,老身時常會夢到懷思太子。他依舊像以前那樣溫文 爾雅,面含微笑……先帝與我一同站在崇政殿前,懷思太子穿著戎裝在丹陛前行禮,說是即將啟程趕赴北遼戰場,歸來後再為先帝賀壽。」
她語聲緩慢,官家神色複雜,似是覺得她說起這些著實無聊,可又不得不留在此地。
「娘娘,這些陳年舊事就不要再說了吧?」官家微微皺眉,「您若是夜間睡得不安穩,朕這就命太醫前來替您診治。」
「那倒不必,或許是心病吧……」潘太后側過臉望著他,發間鳳簪隱現刺目的光,「官家難道就沒有夢到過你四弟?」
官家冷漠道:「朕夜間向來少夢。」
潘太后笑了笑,「可是老身夢到的懷思太子,卻在臨別時說,他想念二哥,要找個機會再與你見上一面。」
官家強忍著心頭怒意,沉聲道:「娘娘說這些到底有何用意?朕剛才已經講了,對娘娘絕無忤逆不孝之心,娘娘卻再三提及往事,莫非是故意要讓朕不痛快?娘娘可不要忘了,懷思太子的事,並不是朕單獨一人所為。」說罷,朝著她的背影作了個揖,便朝著門口走去。
「老身自然沒有忘。」潘太后依舊站在窗前,不急不緩地道,「只不過,如果懷思太子還活在人間,不知官家見到他之後會有何感受?」
官家本已撩起冰涼珠簾,乍聞此言,心頭浮現一個可怕的猜測,手指一震,水晶般的帘子便嘩啦啦垂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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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耀著一池瀲灩,水岸邊春草初長,葉苗舒展,是嫩得如少女笑顏般的嬌俏。九郎回到凝和宮不久,便聽內侍稟告說是荊國公主到來探訪。
琮琮瑢瑢玉佩輕扣,叮叮噹噹銀鈴微搖,她還未進閣子,便已俏然笑道:「這大好春光,九哥怎麼也不去園子裡坐坐?」話語才落,在眾宮娥女官的陪侍下,荊國公主已踏入房中。
湖藍短襦鵝黃圍腰,八幅褶子鬱金香染及地長裙,上有削金牡丹刺繡,間綴粒粒渾圓珍珠。星眸善睞,粉唇帶笑。她玉手一抬,指間挾著一枝純白瓣朱紅蕊的杏花,朝九郎嗔道:「九哥,我還以為你能趕回與我一同去過花朝節,可你竟到現在才回!」
九郎坐在臨窗書桌前,淡淡笑了笑:「花朝節是你們女兒家過的節日,我就算回來又有何用?總不能陪著你去擷芳亭跟妃嬪娘子們鬥草,再者說本來也有事耽擱,實在是無法趕回。」
荊國公主嬌哼一聲,「那現在可有空與我去擷芳亭?」
他略有遲疑,荊國公主已沉下臉來,近旁內侍賠笑道:「殿下不在的這些日子裡,荊國公主時常過來,想必甚是思念殿下。」
「呸!誰要你多嘴?!我才沒有思念他,只不過是喜愛凝和宮四周景色才來了幾次!」她一邊說著,一邊忿忿不平地瞥著九郎。九郎嘆了一聲,握著木杖起身,「罷了,就與你去那裡坐會兒。」
「好不情願的樣子!」荊國公主朝他撇撇嘴,又嫣然一笑,抬手將那枝杏花插在他書桌上的水晶瓶中,轉身便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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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雲白,石徑蜿蜒,擷芳亭四周碧葉細細,杏花爛漫。遙遙的,有歡笑聲隨風傳來,一隻燕子風箏搖搖晃晃飛上青天,在風中上下起伏。
九郎本是陪著荊國公主去往擷芳亭,望見了那黑眼紅尾的燕子風箏便不覺停下了步伐。放紙鳶的人顯然是個生手,不會操縱線繩,使得那風箏忽高忽低,荊國公主見了便笑道:「瞧這慌裡慌張的燕子,可別一不小心掉下來!」
他略微有些出神,過了片刻才道:「是誰在放風箏?」
「看那樣子就知道是允媖。」允媖是官家現有子女中年紀最小的衛國公主,今年只有八歲。九郎又望了一眼那隻燕子風箏,因問道:「你怎不找幾個宮娥一同放風箏?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愛玩這個。」
荊國公主俯身摘了朵幽藍小花,皺眉道:「前些天放過蝴蝶風箏、鯉魚風箏、蝙蝠風箏,已經厭倦了。總是待在這宮中,想想就覺得無趣。」
九郎淡淡一笑,慢慢走向擷芳亭。她追了幾步,在他身側問道:「九哥出去了兩次,外面的天地是不是與宮中截然不同?」
他想了想,眼光變得柔和,卻又帶著些許悵惘。「是,有很多……在宮中體會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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