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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紀連闕嘴上說著趕時間,卻穩噹噹地坐在椅子上,甚至還閉上了眼,一副要小憩的模樣。
巫神已然很久沒有遭到過這種冷遇,面子丟到了極致,艷若桃李的面容上竟有些委屈。他睫毛上沾著點水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別擺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小爺我不吃這套。」
紀連闕睜開眼睛,懶洋洋道:「我要見枯骨天燈陣。」
巫神臉色大變,指間繞著的鈴鐺不自覺地抖動了兩下。
「怎麼?」
巫神大抵是沒想到他如此單刀直入,忐忑道:「這、枯骨天燈陣陣法龐雜,外人沒習得巫術,很容易——」
紀連闕袖口一動,腰間的拙鋒就橫上了他的脖頸。
巫神後半句的推辭消失了。
五盟會地宮,潮濕陰冷,一行人正在默不作聲地走著。
紀連闕朝前跨了兩步,猛地一拍慕長寧的肩膀,笑嘻嘻道:「怎麼樣怎麼樣,剛剛你哥我威風不?」
慕長寧故作為難地思考著,說道:「中規中矩吧。」
「嘿!」紀連闕不高興了,嘟囔著,雙手伸開攔住他前行的腳步:「我是在給你出氣誒,小沒良心的東西。」
慕長寧笑了起來:「很威風,謝謝哥。」
紀連闕剛炸起來的毛就順了下去,並且向陸展清投去了一個「只有我才能給長寧出氣讓他高興」的眼神。
陸展清不想跟這個不可理喻的滿腦子只有弟弟的人一般見識,心裡卻愈發不是滋味。
柔軟的指節在自己手背上輕撫著。
陸展清一把抓住了那隻主動伸過來要他牽的手。
慕長寧見陸展清情緒有所好轉,才打量著周圍,道:「巫神這麼好心,真送我們去見枯骨天燈陣?」
「哪能,」紀連闕看著不遠處牆上一處隱晦的凸起,說道:「我剛把他欺負的這麼狠,指不定這裡有什麼機關要讓我們都死在這裡呢。」
白團極輕地啾了一聲,丁酉在紀連闕和慕長寧的關係中回過神來,說道:「這地宮龐大,陰氣深重,是枯骨天燈陣最好的所在地。侯爺剛剛那般盛氣凌人,想來巫神不敢明目張胆地騙您,臨急臨了想了個兩全的辦法。」
馴和明燁自覺地走在了最前面,全神貫注地留意著。
地宮狹長幽深,不見光,不知從何處低落的水滴一滴滴地砸下來,發出壓抑而輕微的響聲。兩旁潮濕的牆壁上時不時有什麼爬行的動物窣窣作響,在幽黑中睜著狹長的眼盯著他們。
極輕地一聲齒輪響動,明燁和馴已經眼疾手快地拔出劍將兩旁的暗箭盡數打落,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朝著自家少主看了一眼,確保他們毫髮無傷後,同時鬆了一口氣。
「我踩你腳了?」明燁走著走著,朝一旁沉默的人問道。
馴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兩旁的機關上,簡單幹脆地回答:「沒。」
明燁卻停了下來,腳下還碾了碾。
感覺到腳底觸感不對後,拿著火摺子往底下照去。照面的一瞬間,手抖了一下。
那是一張被老鼠啃食的血肉模糊的臉,骨頭都已經腐壞,只剩下軟綿綿的爛肉。
火摺子沿著地上虛虛一照,東一隻西一隻,都是死老鼠。它們的尖嘴上都是乾涸的血跡,尾巴僵硬,像是被毒死的。
「是剛才那個腐爛的人。」丁酉走在隊伍的最後,第十五次制止白團想去吃老鼠的行為後,才繼續說道:「五盟會喜歡拿生人做他們研製的毒蠱的試驗品,這些人估計就是沒熬過去,死了。」
陸展清看著地上的那一團慘白的爛肉,說道:「人在臨死前必定會求生,你看這個人的方向,應當是朝著前面去的。往前照一下,看看還有沒有。」
明燁和馴同時將火摺子往前照去,面前卻出現了三條岔路。每一條岔路上都有發青慘白死去的人。
陸展清觀察了一會兒,斬釘截鐵道:「東邊。」
「為啥,」紀連闕也跟著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懷疑道:「你不會是瞎猜的吧。」
「中間那具的頸骨還在,憑這個彎曲程度,必不可能是人為動手,只有一種情況,就是他匆忙之中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想要翻身折回的時候,毒發身亡。」
慕長寧用小竹扇虛空指著,替陸展清解釋著:「西邊的人身已然腐朽到看不出痕跡,且老鼠的屍體密集,定是找不到活路,抱團而死,往東准沒錯。」
紀連闕抱著臂,仔細觀察了兩圈,恍然大悟地噢了好長一聲,又夸道:「長寧真厲害!」
陸展清頗為滿意地點頭,接道:「我教的。」
紀連闕噎了一下,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明燁在前頭,聽著兩人明里暗裡的鬥爭,小聲嘀咕著:「兩個幼稚鬼。」
被馴踹了一腳後,連連捂住了嘴。
東邊的小道不算太長,若有若無的風聲在逼仄的通道里嗚咽著。此處的牆壁乾燥,地面上也無積水,看來是有新鮮空氣流通的地方。
跨過最後一具面容清晰的屍體時,眼前過分明亮的景象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大片大片明黃色的天燈在空中搖曳,其中女子的身影在不斷地變化著,從弱小女童到豆蔻年華,再到垂垂老矣。嬉戲打鬧聲,閒聊閒話聲,在天燈中悠悠地傳來。
不知道是哪一盞燈里響起了一聲嬌羞的驚呼:「啊,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