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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怒不可遏,眼中是暴虐的殺意。
陸展清用血跡斑駁的雙手顫巍巍地支撐自己起身,卻被林逸舉杖,一杖擊下,不能再吐一言。
「少閣主狼子野心,背信棄義,想要毀壞千巧閣名聲,如今,我就——」
再次舉起的杖被一把攔下。
丁酉跪在陸展清身前,擋住林逸落下的杖,平靜道:「閣主請息怒。如今動手,只會對您不利。」
林逸陰惻惻地看了丁酉一眼。
丁酉一副為林逸考慮的神色:「外頭這麼多民眾看著,倘若您真在這裡要了少閣主的命,往後的流言蜚語只會越來越多。」
林逸在民眾的鄙夷與憤恨中,放下了杖。
投鼠忌器。
陸展清喉間全是濃烈的血腥味,他無力地閉著眼,撐著一口氣,啞聲道:「師父出身煙花之地,母親本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伶妓。」
尋歡之地本就無道理可言,尤其是林逸的母親,只是一個相貌平平,毫無地位的伶妓,一次被一名醉酒的富家子弟帶進房時,也只是躺在床上,認命地閉上眼睛。
誰曾想,這一認命,就有了林逸。
那名終日飲酒作樂的富家子弟不知著了什麼迷,隔個三五天就要在林母這裡發泄一通,絲毫不顧及後期林母愈發臃腫的肚子。
最後一次,林母臨盆前,這名富家子弟不顧林母苦苦地哀求,仍壓著她,大展拳腳時,被窗外一陣震耳欲聾的煙花嚇的一抽搐,竟口吐白沫,再不省人事。
富家子弟竟然死在一名伶妓的床上。
林母理所應當地被關進了牢里。
縣衙對這種事情的處理向來是得心應手,等到林母生產後,將她剝光了,在街上杖責八十,又把她關進籠子裡,遊街示眾。
作為殺人罪犯的兒子,還是一名娼妓,林逸從小隻看到了白眼與譏諷。
後來他長大了,看著瘸了雙腿,只能終日靠乞討為生的母親,跑到當初的縣衙前,擊鼓鳴冤。
最後,年僅六歲的林逸打的只剩一口氣。
還是林母替他受下了最後三十杖,林逸才得以存活。
二人沒錢買藥,林母又新傷疊舊傷,熬不過三天,就撒手人寰。
「師父建立這千巧閣,也不是為各位伸張正義的地方。」
失血讓陸展清渾身昏沉發冷,陸展清咬破舌尖,才讓自己清明幾分。
「不過是師父用來,積累自己民望聲名的地方。」
最不堪的往事被揭露,林逸發狠地笑著,道:「是又如何?當初若不是我母親身份地位,沒有聲名,我又如何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你敢說,千巧閣,數十年來,沒有為民眾伸冤,主持公道嗎?!」
林逸的失態讓陸展清緩緩勾了勾了嘴角。
一起瘋吧。
他整張臉都浸在血腥中,半分不復光風霽月的樣子,只剩下陰怨與瘋執。
「哪一件案子,不是經過師父的篩選?就連鬼靈派,度霜鎮,那也是您親自選擇的。其餘的那些,再緊急,再冤屈,入得了您的眼麼。」
「師父。」
陸展清終於抬眼,看著林逸,睫毛上的血水一滾而下。
「為了你的一己私心,連累整個千巧閣,連帶著拋棄所有愛戴您的民眾。您跟那位縣衙,有何不同?」
林逸想起那個最終被自己活活折磨致死的縣衙,暴跳如雷,嘶聲吼道:「拖下去!拖下去!亂棍打死!!」
「主上!」
閔南傾連連上前,替林逸擋住民眾的謾罵與暴動,道:「主上!主上!三思啊!不能因一時之怒,中了少閣主的詭計啊!!」
林逸一腳踢開閔南傾,迎著數百民眾的質疑與奚落,猛地後退了一步。
不行。
他垂在袖子裡的雙手在顫抖。
他不能讓自己再度回到原來那個誰都能罵兩句,誰都能踹兩腳的境地。
丁酉見狀,一把扶起陸展清,朝小院走去。
陸展清雙耳轟鳴,抓著丁酉的手臂,急促道:「去、去、明念、明念崖、派人、找、三三、三三、林、林逸短時、不會、阻攔、去……」
丁酉看著連完整句子都說不出來的陸展清,心下感慨。
少閣主當真為了影三,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顧。
雨後的夜風微涼,空氣泛起潮濕的清新。
「主上!」
劉銘大驚失色,從丁酉手上接過人,連連帶人往裡屋去。
推開房門時,陸展清掙開了劉銘,跌坐在地上。
陸展清的房間,向來只有影三一人能進去。
劉銘見狀,只好飛速取來濕帕子和藥物,告了罪後,推進了房內。
合上房門,陸展清再難堅持,他側身倒下,刺骨的疼痛讓他大幅度地痙攣著。
一條被割斷了的紅繩暖玉從內襟處掉了出來。
他驀然睜大了眼睛。
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清明。
洞窟上的陣法,只有四家之血才能過。他把唯一的紅藥子給了影三,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通過陣法的機會了。
暖玉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陸展清痛苦地闔眸。
是這條浸透了影三鮮血的紅繩,助他出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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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