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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展清站在原處,聞著風,嗅著雨,突然露出了笑意。
「三三,你看每個物象的邊緣。」
順著陸展清指著的方向,影三看到了一片混亂卻又相互獨立的各般景物。
綠色的樹像是沉在灰黑色的海水裡,又像是漂浮在其上。
「墓穴壁畫是要陪伴墓主人千百萬年的,畫工在繪製時,定會將每件事物,每樁景物都區分得一清二楚,且彼此的用色之間,絕不相同。」
愈發大的海水潑得人睜不開眼睛。
影三顧不上自己,踮起腳,伸出兩隻手,輕輕搭在陸展清額間,擋住這一寸天地的雨。
他看著陸展清被打濕的睫毛,順著他的話道:「所以,就算符生再怎麼顛倒景物,或者說是畫卷,畫卷里的內容都絕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陸展清攬過他的腰,認可道:「對,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幻象,是幻境。」
自古以來,要破幻境,只要心念堅定,摒除外物,幻象即會破滅。
陸展清抬眼,升仙台上,符生不是辛懷璋的對手,被打得連連後退,筆桿上的毛也接近光禿。
「三三,這一段壁畫講的是什麼?」
「萬民朝拜。」影三一邊回憶,一邊推測:「少閣主,方才外頭,我們只是將紅藥子的血隨意點在其中一人的眼睛上,那人就生出了力量,他們、他們是不是都是四家之人?」
陸展清嗯了一聲,朝抱頭鼠竄的人們看去。
那些人均是一襲白衣,面目姣好,身姿出塵。
可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沒有眼睛,大睜著空洞的眼眶,聽著周圍的嘈雜躁動,從眾般地驚慌尖叫。
「符生那句話說的對,既然在畫中,那畫中的一切,都可以被創造,也可以被泯滅。」
「三三,在這裡等我。」
陸展清施展輕功,飛身而上,占據兩人逐漸遠離的升仙台。
滿含內力的聲音緩緩傳出,引導安撫著每一個人的心神。
「諸位,今日我們齊聚一堂,是為了向上蒼乞求,平安順遂。」
躁動的人群空洞地張望著,逐漸安靜下來。
辛懷璋掃了陸展清一眼,眼中滿是讚嘆之意。
「諸位現在能聽到的一切失序之物,都是因為內心不夠篤定。上天不會眷顧心有戚戚之人,請諸位摒除雜念,靜心凝神,與我一同參拜天地。」
陸展清手腕一勾,內力宣洩而出,凝成了一隻通體雪白的仙鶴。
仙鶴高聲引吭,在這混亂的天地中,劃開了一界清明。
影三跟升仙台下的所有人一樣,抬起臉,仰視著他的少閣主。
陸展清似有所感,立在芸芸眾生之上,目光獨給了影三。
不知人群中是誰先停止了推搡與尖叫,他們逐漸雙膝跪地,雙手合十,靜心祈禱。
擊潰無序的最好方法,就是有序。
海水停止了潑灑,太陽停止了灼燒,畫中世界的邊緣開始循回正軌,混亂的景物在緩緩挪移。
當一切漸漸恢復,一襲紅衣東奔西逃的符生就成了畫中最怪異的一筆。
要被抹殺,要被泯滅。
符生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他口吐鮮血,怪叫著,拿著那隻光禿禿的毛筆不死心地點來點去:「變!變啊!動啊,你們倒是動啊!」
辛懷璋站定,冷硬地捲動袖子,在符生的掙扎中,攪動風雲,將他卷了過來。
「這變變變遊戲,好玩麼。」
辛懷璋搶過那隻毛筆,毫不費力地折斷,再雙手同時用力,捅進了他的眼球。
畫中世界變得正常,他們這群畫外人,再不能多留。
當和煦的太陽重回到升仙台上時,幾人眼前一花,又回到了方才打鬥的石室中。
沒了畫中的虛幻之力,符生又重現了本體。
只不過,這次的巨碩眼球上,惹眼地扎著被一分為二的毛筆。
辛懷璋長舒了一口氣,把纏在頭髮上的釘螺扯下,一併扎進符生的眼球,在他的慘叫聲中,喝問道:「為什麼說我剛才的血是陳舊貢品?你到底知道四家多少事!?」
符生剛做了個咬牙切齒的表情,眼中的毛筆就捅深了一分。
他哀叫道:「我說!!我說!停手!」
「剛剛你給的血,雖然是有四家的氣息,但、但已經是很陳舊的血了啊,看這成色,起碼十幾年了吧,而且這個血,也沒進行淬血,這、這這一喝就喝出來了啊。」
聽聞此話,陸展清眸色沉了沉。
銳城的陰陽當鋪不是才開嗎,為什麼說這製作紅藥子的血是陳舊的血?
難道,陰陽當鋪的陰謀,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了?
辛懷璋臉色沒有因此而和緩半分,他繼續逼問道:「淬血,又是什麼意思?」
符生命懸一線,根本不敢耽擱,連連說道:「淬血就是每位四家之人在宗堂進行的血脈傳承與覺醒,沒有經過淬血的四家之人,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四家之人。他們雖然也具備一定的自愈能力,但是效果極其低微,甚至沒有效果。」
辛懷璋低罵了一聲,甩開了符生。
對上陸展清探究的神情,辛懷璋冷靜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說,我們查了那麼久的陰陽當鋪,這些大有噱頭的紅藥子,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那麼多無辜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