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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眼中笑意不減,瞥了陸正勉一眼。
筵席過半,堂內熱火朝天,弟子們難得放縱一次,都卯足了勁撒歡。
堯經年只吃了幾口素菜,臉色就越發難看。陸展清見時機成熟,便起身朝著堯經年走去。
影三見陸展清離席,夾菜的筷子停了下來,目光粘在他身上。
陸展清來到堯經年身旁,先是做了揖,才說道:「晚輩陸展清,給師伯見禮。」
堯經年和陸正勉都是落雲子的師弟,堯經年歲數比陸正勉大,又比他早入門。依照輩分,陸展清得喊他一句師伯。
堯經年病得太久,神志都被無盡的病痛消磨了不少,一時恍神,沒有接話。
落雲子在旁邊提醒道:「經年啊,這是展清,你不認得啦?他小時候你還教過他劍術呢。」
堯經年臉色慘白,費力地抬眼,虛弱地點著頭,扯出一抹笑來:「記得的。許久未見了,一下子沒認出來。」
「師伯,我看您神色不佳,不如由晚輩送您回去,服侍您歇下。」
「也好。」堯經年咳了幾聲,瘦骨嶙峋的手臂撐著椅子,顫巍巍地站起來,被陸展清一把扶住才堪堪站穩:「麻煩你了。」
影三見狀要跟,陸展清制止了他:「這幾天都沒好好用膳,你多吃些,散席了再來找我。」
雖然影三知道陸展清是要向堯經年打探影二五的事情,但陸展清不讓他跟著,影三心裡就說不出的窒悶。
是不是因為自己剛剛吃飯的時候表現不好,少閣主才不讓自己跟著?
他目送陸展清離開,悶悶不樂地看著眼前的盤子。
松子餅,壞東西。
周遭的師兄弟們對陸展清少閣主的位置好奇的很,見陸展清走了後,紛紛湊到影三這桌,問東問西。
陸正勉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就算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他也不得不承認,影三比七十六強太多了,不管是忠誠,還是武功,都不是同為影子的七十六可以比的。
他心裡的算盤打得噼啪響,等宴會結束以後,就跟陸展清談談換影子的事。
影三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被圍得手足無措,白淨的手指不自在地蜷起,眼神一直往陸展清離開的方向瞟。
落雲子走前來,笑眯眯地替他解了圍:「好了。千巧閣的事情哪裡是我們能知道的,小兄弟定也有難言之隱,不便透露。」
師兄弟們雖然失望,還是遵落雲子意思,離開了。
影三舒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對落雲子作揖:「謝謝前輩。」
落雲子擺了擺手,在他身旁坐下,半晌才道:「展清他,在千巧閣里日子是不是很難?」
影三記著陸展清的吩咐,搖了搖頭,片刻後又覺得實在違心,抿唇點了點頭。
落雲子長嘆了一聲。
「他五歲那年,同陸正勉秦霜平離派歷練,返程途中遇到一個江湖術士。那江湖術士對兩人說展清與他們命數相剋,尖銳孤執,放任他在身邊,不僅會讓至親罹難,也會給門派招攬大禍。回來以後,他二人對展清的態度便一落千丈。」
「那時秦霜平肚中已有雲清,兩人怕展清命格相剋,便讓他從家中搬去後山,獨自一人居住。直到他八歲那年,被千巧閣閣主林逸看上。他兩人都沒猶豫,當即就將展清送到了千巧閣。」
提起往事,落雲子那張蒼老的臉上便滿是不忍:「可惜當時我在外雲遊歷練,並不知曉此事。若我知道,無論如何也會阻止他們。」
影三聽著,只覺得方才吃下的甜膩都化作了苦澀,從喉間一直滾到心間。
可是——
一絲隱秘而醜陋的念想逐漸上涌,像火星滾油,燒徹心扉。
這樣,少閣主就還是他一個人的。
影三垂眸,藏起眼底的偏執與痴迷。
沒有人能搶走他的少閣主。
臨近亥時,月上中天。
散席後的影三正欲尋陸展清,就看到陸展清站在不遠處的梅花樹下,衣袍和緩,眉眼舒朗。
心下狠狠一跳。
「少閣主——」
陸展清看他迫不及待地跑過來,像尋著味的小狗,笑道:「吃飽了?」
影三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以後再也不吃松子餅了。」
陸展清失笑,揉著他的腦袋,道:「影二五的事情是堯經年心頭大痛,你若跟著來,他或許就不能敞開心扉了。」
影三想著堯經年風一吹就要倒下的狀態,好奇問:「他怎麼了?」
「影二五從影風門出來後,便尋他報仇,要決一死戰。那時的堯經年已經不是影二五的對手,很快就敗下陣來。」
「影二五本可以一劍了結了他,卻偏要留他一命。不知給他用了什麼藥,讓他體內的幾條大脈都斷了,剩餘的一些都在逆行。」
「內息逆行,痛不欲生,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也難以做到。這麼些年,多虧了前輩一身療愈之術。可現在熬到了盡頭,怕是油盡燈枯了。」
影三默默聽著,說:「影二五真是恨透了他。」
陸展清嘆了一聲:「為的東西不一樣罷了。影二五把堯經年當做最敬愛的師父,是家破人亡時唯一支柱,可堯經年卻為了門派,唯恐因為影二五的事情影響拖累整個門派,才如此抉擇。」
「有一點,跟你探到的一樣。影二五最近頻繁出現在落霞派附近,恐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