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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無人察覺的事情不知為何被捅穿,度霜鎮村民知道潘龍不是好人,孩子在他手上多半是死亡,一氣之下鬧到官府,官府置之不理的態度讓村民們惱火,恰好又有人告訴村民們,只要有足夠的錢,就可以去買陰陽當鋪的紅藥子,讓自己的孩子死而復生,於是才有了村民們火燒縣衙的情況。」
「可這人也一定知道,就算搶完縣衙里的所有銀兩,也無法買到能讓他們孩子起死回生的寶物。兩頭無路可走,那就只剩下第三條路了。」
紀連闕難得地沒嗆人,正經了臉色,道:「江湖正義之地——千巧閣。」
陸展清沒有感情地笑了一下,指節在桌案上輕敲著。
「請兩位回憶,度霜鎮的那些大漢們,為何聽到自己的妻兒死了以後,第一時間說的不是要找殺人兇手,而是將矛頭指向千巧閣?」
「他們又是如何能夠預判到自己的妻兒會在早晨死亡,原本徒步需要三天的時間,被縮短成了兩個時辰?」
「那就一定有人告訴他們,這件事情會發生。」辛懷璋神情肅穆,眯著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嗤笑了一聲:「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紀連闕懶散地靠著牆,打了個哈欠:「燈下黑嘛。度霜鎮的事情再查下去,只能從紅藥子入手。千巧閣倒是大手筆,也不怕把玩火自焚。」
紀連闕瞥了一眼陸展清,眼尖地看到他放在桌案的指節上,還沾著一點未完全擦拭乾淨的血色,打趣道:「少閣主,你不會是為了你那小美人影衛,想要拉著整個千巧閣下水吧。」
陸展清也笑,可眼中卻無半分笑意。他道:「二位之前一聽說村民們在千巧閣的客棧里出事,想必,也不會只懷疑我一個人吧。」
他拿回無痕,抖落著大氅上雪花融化後的水漬,朝外走去,輕飄飄道:「既然要查,就要查個通透明了,誰都不能放過,畢竟是二十幾條無辜的性命,不是麼?」
紀連闕看著他拉開門,外頭風雪正盛,將濃重的夜色吹得潔白。
「陸少閣主,」紀連闕叫住了他,看著陸展清回過半邊的側臉,半晌才道:「你可真是個瘋子。」
細雪紛揚在肩頭。
陸展清突然笑起來,眉間卻籠著不散的積鬱。
「我就是瘋的太晚了。」
養育之恩大過天。
陸展清想起這句從他八歲一進千巧閣,林逸就不斷灌輸給他的話語,冷笑了一聲,隻身闖入了風雪中。
這天,不要也罷。
陸展清回到小院時,星子熹微,枯死的杏花枝頭上蓋了白,風一吹,就簌簌抖落。
守了一整夜沒敢合眼的劉銘見他回來,終於鬆了口氣:「主上,影三醒了,可是他,他好像——」
陸展清猛地推開門。
北風在廊下嘶鳴。
影三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離床頭的燭火很近,兩眼無神地盯著自己的右手腕,過度蒼白瘦削的臉龐接近透明。
陸展清放輕腳步走近,燃了一晚不算亮的燭火搖曳著,將熄未熄。
陰影驟然拉近,影三的雙肩劇烈抖動了一下。
他驚慌地抬頭——
夢裡種種的光怪陸離,魑魅魍魎,在與陸展清對視的一瞬間,猶如實質,想要將他拽回那無底深淵,將他抹殺。
他驚懼地呼了一聲,驟然蹬開被子,連連朝後退去,後背撞上牆壁仍不停止,收縮著雙膝幾欲把自己蜷起來。
「饒、饒了我,我錯了、我、我不敢了……」
裸露在被褥外的腳踝纖細白淨,被藥紗纏著,像一道無暇的枷鎖。
陸展清剛伸出手,想要擦拭他脖間的冷汗,影三就一把扯過被子,提到脖間,連連哀求:「別、別,我不去,我不去暗室…」
陸展清的手僵在半空,心泛起針扎似的疼。
「不去,再也不去了,不怕。」
他拉開距離,坐在床沿邊,給影三倒了一杯溫水。
影三沒接,只拿一雙恐懼不安的眼睛看著他。
兩相僵持許久。
陸展清放下杯盞,將燭台移到床邊,拿起剪子把燈芯挑亮,將影三整個人籠在橙黃的光暈下。
他從心口處拿出那條紅繩暖玉,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溫和道:「影三,過來。」
影三死死地盯著那道紅,呼吸急促。
陸展清轉動手腕,將紅繩掩蓋,朝他伸出了雙臂:「來。」
明知道往前是陷阱,是萬劫不復,可影三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飛蛾撲火也好,自投羅網也罷。
影三喉間發澀,自暴自棄地將身體前傾——
而後,落入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
陸展清輕柔又強勢地籠著他的後腦,將他整個人圈在自己的懷中,而後在那腕骨猙獰的手腕上,仔細地繫著,影三心心念念的紅繩。
相貼的身軀是被褥帶不來的暖意。
影三嗅著陸展清的氣息,眼眸濕潤。
指尖扣好最後一道繩結,滾燙的液體就砸在了肩上。
陸展清一抬頭,就看到影三斷了線的眼淚。
這是影三跟他八年來,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
「對不起。」
陸展清將他摟緊:「是我錯了,影三。」
影三拼命地搖著頭,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聲。可越是想要克制隱忍,情緒越是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