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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展清看不到的地方,慕長寧把被褥拽得死緊,指骨刺痛,才克制住自己沒在陸展清面前疼得打滾抽搐,扭曲失態。
房門一關,慕長寧再也克制不住,捂住自己燥烈到快要迸出胸腔的心,嗆出一口黑紫色的血。
烏血落在床沿,又濺在地面的淺色木板上。
慕長寧被催得混亂的神志里只想著要趕緊把血跡擦乾淨,不能讓陸展清發現後擔憂。
可他越是著急,毒發得就越重。
陸展清心裡記掛慕長寧,三言兩語在明燁那了解清楚後,便疾步趕回房間。
當他看到原本應該映在房門上的燭火光暈被黑暗取代時,心裡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長寧!」
幾乎是破門而入的陸展清只看到空無一人的床榻。
他在屋內找了一圈,最後在床尾與衣櫥的狹小空間裡,找到了抱著雙膝,神情混亂又痛苦的慕長寧。
慕長寧面前是散著青煙的蠟燭,想來是方才想把燭台拿近,卻不小心把蠟燭碰倒熄滅。
這道縫隙狹小,陸展清無法進去,只好把燭火亮起,半跪在地上輕喚著慕長寧有些潰散的神志。
「三三,過來。」
在陸展清不停歇的呼喚中,慕長寧的眼神終於有所聚焦,他放開自己用力到青白的手臂,惶然又委屈地朝陸展清撲去:「少閣主……」
陸展清抱著他的動作一僵,一直以來的不安驟然傾倒:「長寧,我是誰?」
慕長寧渾身都是冷汗,渾噩道:「少閣主。」
露華香的毒到了極致,就是讓人神志顛倒錯亂,分不清今夕何夕,最終泯滅心智成為徹頭徹尾的瘋子。
陸展清焦急地翻著他的衣襟,道:「解藥呢、露華香的解藥,在哪?」
「陸公子,少主體內積壓的毒太多,只能等他完全毒發,熬過這場後,解藥才有用處。」
明燁站在門口,面上滿是擔憂。
方才見陸展清神色匆忙,又聽聞這屋子裡的不小動靜,嚇的明燁連連起身。
果然,尊者一再告誡要儘量避免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陸展清無暇理會明燁,因為慕長寧正死命地扒著他,混亂又糊塗地喊他少閣主,又淒聲求他別走。
陸展清不願意讓明燁看到慕長寧這一面,用懷抱把他整個人圈起來,安撫著他,頭也不回道:「你先回去吧,等他醒來,再過來。」
屋內悶熱,相貼的身軀很快就起了汗。
陸展清撥開他粘在脖間的頭髮,手心覆上他的後背,用內力平復著他的心神。
「長寧,你是誰?」
陸展清親著他的眉間,臉頰,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問。
慕長寧的回答顛三倒四,最後崩潰地捂著腦袋,神情痛苦。
陸展清一手抱著他,一手擰過冷毛巾擦著他額間頸邊的汗,像以往他教還是影三的慕長寧時,緩慢又耐心:「長寧,你是慕家少主,慕長寧。」
磅礴溫和的內力平撫著慕長寧因受傷更加羸弱的心神,許久後,慕長寧的眼中漸漸恢復清明。
慕長寧頭疼欲裂。
腦海里仿佛被血霧籠罩,翻湧著腥臭狂躁的海水。
迷濛與混沌里,慕長寧艱難地抬起頭,終於與陸展清對視。
那一雙清冽分明的雙眼裡,盛滿了焦急與擔憂。
心神中無休止的厲嘯驟然止住,五感在回籠。
慕長寧逐漸能感受到陸展清的指腹划過自己的臉頰,又聽到他的低聲詢問:「長寧,我是誰?」
慕長寧白著一張臉,方才失力掉落的手臂重新環上陸展清的腰間,許久才幾不可聞道:陸展清,是慕長寧的陸展清。」
「好長寧。」
陸展清終於松下一口氣。
他連忙拿過溫水,餵人吃了解藥,抱著人進了浴間。
白霧氤氳中,慕長寧有氣無力地把下巴擱在浴桶的邊緣,感受著被陸展清不斷加熱的水。
「……燙。」
陸展清又勺起一勺熱水加進去,攪了攪,看著他迅速被染紅的後背,道:「忍一忍。你方才出了太多冷汗,用熱水浸一浸,才不會生病。」
偏燙的水漫過四肢百骸,帶來刺痛的麻癢,慕長寧放在浴桶邊緣的手指也蜷了起來。
無視慕長寧的小聲抽氣,陸展清一把抓住他的手,連帶著人的肩膀,一起往桶里按了按。
「唔。」
才被露華香折磨過的身體把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好幾倍。
熱水一過,渾身泛起針扎似的疼,慕長寧仰起脖子,好一會兒才緩解。
寬闊的後背在水面上倒出陰影。
陸展清背對著他,雙手撐在木桶的邊緣,一言不發。
慕長寧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他的手背,在陸展清回頭看他的時候,垂著腦袋道:「別、別生氣。」
不生氣是假的,心疼擔憂更是真的。
陸展清閉了閉眼,壓了好幾次才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和緩冷靜。
他捉住慕長寧濕漉漉的手,重新放回水裡,問:「今早宗族大選之前,你給我們每個人都吃了解藥,你自己呢,為什麼不吃。」
在宗族大選獲得第一是前去五盟會的保證,慕長寧恐幾人受自己露華香影響,早早就將解藥分給他們,到自己時,看了看所剩無幾的解藥,便系好了袋子,放回了內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