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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還疼嗎。」
近在咫尺的話低沉沙啞,像最輕柔的晨霧將影三包裹。
露華香效用褪去,五感回籠,渾身都疼,尤其是右手兩根被生生拗斷的手指,輕輕一動,就是鑽心的疼痛。
影三不想讓陸展清憂心,抿著唇,小聲道:「不疼了。」
明明圈在懷裡的身軀一直在細微的抖動。
影三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對上陸展清那雙熬了一晚通紅的雙眼和無法掩藏極度疲憊的神色,以為都是因為自己。內疚之餘萬分自責,囁嚅道:「對…對不起…都、都是我的…」
陸展清一顆心被反覆揉捏,最後只剩疼痛。
影三讓他心疼得快要發瘋。
喟嘆低聲而至:「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沒護好你。」
影三惴惴不安地搖頭。
身為影衛,護衛不好主子已是大罪,更擔不得主子向自己的道歉。
「我……」
陸展清收緊手臂,打斷了他的自責,在眉間落下了一個輕吻。
「我的三三,是最好的。」
不知是這個吻更猝不及防,還是三三這個稱呼更加撩人心神。
影三睜大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陸展清的吻遊走過眉間,來到了高挺的鼻樑。
輕柔的氣息拂過,最後落在了影三因震驚微微張開的雙唇上。
影三方才吃過牛乳糖,就是再屏著呼吸,牛乳特有的香醇仍在蔓延。
陸展清用手籠著他的後腦,在影三茫然羞赧的不知所措中,與他相吻。
氣息相融,唇齒勾連。
直到影三的耳後紅成一片,陸展清才放開了人。
他看著染上嫣紅的唇色,啞聲笑道:「換氣啊,三三。」
儘管陸展清沒有教過他接吻的含義,但影三還是品出了陸展清唯對他一人的特殊與溫柔。
他下意識地用左手碰了碰方才雙唇相貼的地方,後知後覺陸展清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羞得手指都蜷了起來。
什麼都是混沌的,哪裡都是燙的。
影三話都說不利索:「少、少閣主……」
「嗯。」
陸展清圈緊他,氣息拂過耳畔:「確實很甜。」
影三徹底沉溺在名為陸展清的深潭裡,再不能脫身。
到底是重傷初愈,陸展清擔憂他神思睏乏,抱著他躺下,拉高被子,輕柔地摩挲著他的頭髮,道:「你昨晚一直噩夢,都沒好好休息,快再睡會。」
影三心跳如擂鼓,枕著陸展清的胸膛,眼尾的紅許久未消。
落霞院依山而立,每到黃昏時分,總能看到白鳥掠過山林。在萬頃翠色中搖曳出一抹驚鴻的白。恰巧今日有晚霞,紅霞層疊鋪開,垂墜在暮色四合的天際中,映著柔和的餘輝,燒成絢麗奪目的紅金色。
「許久未見這般天地壯闊,萬頃輝煌的景象了。」
落雲子正坐在院中的涼亭上煮茶。聽聞此話,笑道:「綠水藏春日,青軒秘晚霞。別的不論,落霞派的風景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好。」
煮沸的茶水冒出滾滾熱氣,縈繞在這一方涼亭中。陸展清提起茶水,先給落雲子空了的杯續上茶,再在落雲子的對面落了座。
「小兄弟還沒醒?」落雲子給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服了藥,睡得沉。」
陸展清修長的指節在石桌上叩了叩,以表謝意,才拿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前輩喚他影三即可。」
餘輝斜映,照在落雲子的臉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他用茶具撥著茶葉,說道:「影三應該是他在影風門的稱呼吧,如同那七十六一樣。他原本的姓名呢?」
「影三在影風門時遭了太多罪,對自己進影風門之前的事情一概忘了,不知自己姓名,連父母也無甚印象。」
陸展清搖了搖頭,說:「他的生平,我派人查過,一無所獲。」
「小小年紀,命途多舛。」
落雲子嘆了聲,看向遠處的飛鳥,欲言又止。
陸展清從容坦然地看著他,心下猜測到了幾分,道:「前輩請說。」
「老夫這一生救人無數,他還是我看到的第一個能在恐懼支配下熬過露華香的人。只要是生靈,就會有恐懼。哪怕是那些忠心耿耿的死士們,到頭來也還是會對自己的生死感到害怕,更別提那些用藥用蠱控制的侍衛和影子。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幾乎無人可以存活的原因。」
他頓了頓:「簡單來說,你的安危,勝過他對一切的害怕與恐懼。」
看陸展清捏緊了手裡的杯子,落雲子打趣道:「你是給人下了什麼迷魂藥?」
小爐內明火不斷,茶壺裡的茶開始沸騰,白汽把茶壺的蓋子往上頂了頂,發出清脆一聲響。
一陣輕浮的腳步聲傳來。
「師父,我——你怎麼在這裡?!」
陸雲清快步上前,指著陸展清,趾高氣昂:「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落雲子看了兩兄弟一眼,用火鉗夾了雪,熄滅了爐子裡的火炭後,對陸展清說:「影三的傷還需要多服兩劑藥,我去看著,免出意外。」
落雲子一走,亭中只剩下一坐一立的兩兄弟。
陸雲清見落雲子不維護他,心下不忿,出言不遜:「你不是厲害得很,跟我們決裂了嗎,怎麼不去陪你那個狗都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