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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們這樣的人,被捨棄後,會被挑斷手腳筋,毒啞嗓子,以最極端又沉默的方式死去。
影三不怕死,可他不想死。
得不到陸展清的回應,他愈發語無倫次,舉著戒尺的手劇烈地抖動,冷汗透了衣:「少閣主……我、我保證絕不,絕不再犯,求您了,我願、願受誅惡台萬般極刑……」
誅惡台是千巧閣中專門處理背叛暗衛的,號稱最恐怖的存在,從來沒見過人豎著進去,豎著出來。
影三眼中含淚,仰頭看著未發一言的人,整個人抖得厲害。
陸展清的目光越過那搖搖欲墜的戒尺,垂眸看他。
不知怎地,原本下定的決心在看到影三狼狽又受傷的神情時,動搖了。
這件事要放在別家的影衛身上,肯定會因為護主有力而得以賞賜,可偏偏——這裡是千巧閣,又偏偏被最不應該看到的林逸看到了。
陸展清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影三的頭,在影三陡然轉喜的神色中,淡淡道:「睡一晚,明早我會給你藥,免你一切痛苦。」
影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那一點還沒來得及上臉的歡喜被狠狠溺斃在無盡的絕望中,他跌坐在地,呼吸急促,張嘴欲言,卻被喉嚨驟然上涌的血腥噎住,半個音都發不出來。
不顧脊背上的傷痛,他用力地蜷縮著自己,以最卑微最討好的姿勢,匍匐到陸展清面前。黑衣下,一對瘦削的蝴蝶骨在劇烈地顫動。
像瀕死的蝶。
陸展清看著那彎白得過分的脖頸毫不遮擋的呈現在眼前,頓了頓,正欲開口,就被院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
「少閣主!少閣主不好了!」
院外急匆匆跑來一名侍衛,由於過度驚恐,聲調都有幾分不正常的尖銳。
那人腳步虛浮,幾乎是滾進了這院子裡,驚魂未定,指著門外的方向,對陸展清說:「活……活了……」
陸展清略一偏頭,指節收緊,冷冷地看著那名失態的侍衛,道:「誰活了?」
那侍衛站都站不起來,哆哆嗦嗦,眼神是藏不住的恐懼:「劉…劉…劉醒!!」
說完這話,這人眼皮一翻,竟是被生生嚇暈了過去。
陸展清神色一凝。
照他受的刑罰,他應當在自己離開後的半個時辰內血盡而亡,絕不會有半分生機,怎麼會……
影三回過神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趴跪在了陸展清身前,拼命乞求:「少閣主,我可以,我可以前去探查,絕不,絕不會再出岔子,求您……」
風送茶香,鼻息縈繞著微苦。
罷了,用人之際。
陸展清目光落在那杯還沒被喝一口的茶盞上,道:「便替我去一趟鬼靈派吧。」
「是、是!」
影三像是得到了赦令,連連應下,手腳並用地站起來,卻因為動作的改變,扯動了脊背上的傷,極低地痛哼了一聲。
行至院門口的陸展清停下腳步,從懷裡翻出一個瓶子,拋給了影三:「裡頭有兩顆傷藥,能暫緩一個時辰的疼痛,自己看著辦。」
墨黑色的瓶身上似乎還沾著溫度,影三穩穩地籠在手心裡,珍重地貼心口放好了。
「這是最後的機會,若此行出了任何紕漏——」
影三剛松下一分的心又緊緊地提了起來。
陸展清趕到千法堂時,看到的仿佛是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
血肉模糊的劉醒衝破了穴道的束縛,正抱著一個他剛剛殺死的千巧閣護衛在啃食。
他大張著嘴,用焦黃的牙齒撕咬著他們,來不及吞咽的血肉淌了一地,不時地發出一些啃食骨頭的咀嚼音,周圍橫七豎八的,躺了許多呼吸全無的千巧閣護衛。
無一例外的,他們的心臟都被生生扯離了胸膛,像蛛網上垂死的獵物一般。有剛剛斷氣的,心臟還貼著地面在跳動。
陸展清面色凝重,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夾著一枚瑩白如玉的棋子。手腕一挑,準確無誤的打在劉醒的背心處。
劉醒驟然吃痛,泄憤般地撕扯著嘴邊的肉塊,而後大張著嘴,哇啦哇啦地吼叫著,敲著自己的膝蓋艱難地起身。
他雙眼赤紅,嘴角的血跡滴在地上,呸地一聲吐出嘴裡的白骨,轉頭掃了一圈,眼神落到陸展清身上,大吼一聲,朝著陸展清猛撲而來。
陸展清手上又拈了一枚黑棋,身形極快,靈巧地拉開距離,將黑棋準確無誤地打進了劉醒的眉心。
黑白棋子是陸展清的殺招,名為星羅雙煞。
二者均是用內力凝成,化虛為實。白棋主傷害,打入體內再炸開。黑棋主封脈,封住筋脈限制行動。
「啊啊啊——」
劉醒定了一瞬,臉上是扭曲的痛苦之色,白骨森森的手臂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響——
不似人的可怕咆哮轟然響起。
「我殺了你!——」
劉醒掙開了眉心的黑棋,渾身浴血,卻絲毫不覺疼痛般,發黑髮紫的腿向陸展清掃來。
掃來的速度極快,陸展清甚至能聞到被掀起的腥風。
他冷冷地看著,身形一動,以極快的速度躲開,腕間發力,一連又打了七枚黑棋。
而後,劃破指尖,將鮮血一併彈向劉醒心口處。
「七星為局,封心!」
七枚在體內的黑棋死死地封住劉醒的心脈,若是換做常人,心脈被封,必死無疑,但是劉醒只是劇烈地晃動,臉上湧現出極端痛苦和窒息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