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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弟遵命。」
楚驚瀾聲淡如水,也不知聽進去沒有,皇帝臉上的笑意卻逐漸加深,氣氛莫名詭異,大臣們如履薄冰,連箸碟碰撞的聲音都聽不見了,仿若一潭死水,格外幽靜。
「眾卿家都愣著做什麼?朕設下這接風宴可不是讓你們來陪看的,何不敬瀾王一杯?」
聞言,眾臣頓時面色各異,但既然皇帝已經下令,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有官微人輕的小吏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做戲,一邊對楚桑淮阿諛奉承,一邊向楚驚瀾舉起了酒杯,兩邊都討了好,於是許多人都開始學樣。
皇帝的眼神陰沉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原樣,狀若散漫地從眾人身上掠過,突然停在一處不動了,旋即開口問道:「夜將軍,為何不見你舉杯?」
夜懷禮淡淡地答道:「回皇上,臣長年駐守關中,軍中禁止飲酒,臣身為統帥自當恪守軍令,故久而久之已不會飲酒了。」
「原來如此。」皇帝輕敲著扶手,嘴角綻出一縷笑紋,「若邊關諸軍都如夜將軍這般克己奉公,朕便無須憂心邊防了。」
方才敬酒的人看見皇帝不但沒責備夜懷禮反而對他稱讚有加,都微微變了臉色,手中酒杯似一塊烙鐵,燙得握不住。楚驚瀾仿佛不懂其中深意,低頭又倒了一杯酒,眸中有暗芒划過,似隱忍又似按捺,在抬頭的瞬間消失不見。
這個聲音他認得,是昨日酒樓上說話的男子,這個人他亦認得,朝中首屈一指的大將軍夜懷禮,這個姓他更是熟悉,那黑衣刺客的銀牌上刻得清清楚楚。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夜家!真是立場鮮明,毫不含糊!
「說到邊關,近日多了不少奏報,大多是申請修築戍所和增配軍備的,皇弟,你剛從北地歸來,對於此事有何見解?」
楚驚瀾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緩聲答道:「臣弟不知其他地方如何,但北方邊境長期受外敵滋擾,守軍支援有限,百姓苦不堪言,如能在這些方面加強軍力,想必夷族也不敢再進犯我朝邊境。」
「既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明日你便上兵部議事去罷,與諸卿合議好之後呈本摺子上來給朕瞧瞧。」皇帝把玩著手中的四角玉爵,半邊臉浸在宮燈的陰影之下,晦暗不明,「你好不容易回來了,總該替朕分擔些政事才是。」
群臣譁然。
楚驚瀾此次回來目的未明,皇帝不但不防他,還讓他直接參政!
樂音的掩蓋了席間又低又雜的私語聲,但身處其中便知,全似蜜蜂在耳邊嗡鳴,惹人不耐,就在這時,一個鏗鏘有力的嗓音劃破了粉飾的寧靜。
「臣以為,瀾王殿下不適合入朝議政。」
說完這句話,夜懷禮隔著飄蕩的單羅紗和無數張花梨案望向了楚驚瀾,滿臉無所畏懼。楚驚瀾也回望著他,神色淡漠,無一絲不悅,只是目光幽深似海,仿佛隨時都會將人卷進去。
夜懷禮隱約皺了皺眉。
以普通人的性格來說,經歷了那種事之後還不可能還像從前一樣謙和寬厚,楚驚瀾的表現格外值得懷疑,也許,他正在演戲給所有人看。
夜懷禮正琢磨著,楚驚瀾接過了他的話頭揚聲道:「夜將軍說得不錯,臣弟多年未歸,理當先行祭祖省身才是,且已許久不曾理政,諸事生疏,屆時辜負皇兄的期望事小,未能安疆撫民事大,還請皇兄收回成命。」
皇帝挑眉審視著他,每一秒都似年歲般漫長,不知過了多久才沉沉開口:「也罷,那便等你做好準備再說吧。」
楚驚瀾拜謝,又道:「那祭祖之事……」
「這有何難?」皇帝笑了笑,扭頭宣了禁軍統領張印覲見,並吩咐道,「明日你護送瀾王去太廟一趟。」
「臣遵旨。」
張印沉聲應下,之後便退出了大殿,動作迅速,毫不拖泥帶水,楚驚瀾沒有拒絕,再次起身拱手道:「多謝皇兄。」
皇帝擺了擺手,直接揭過了此事,轉而說道:「朕看你那瀾王府也空置許久了,再住恐怕有所不便,不如這些天先住在宮裡,待修葺過後再搬過去。」
楚驚瀾眸中划過一縷微光,再抬起頭時,竟當著所有人的面自嘲起來:「臣弟孤家寡人一個,住哪裡不是住,倒讓皇兄費心了,實在過意不去。」
席間眾人都聽得分明,這是婉轉地拒絕了。
皇帝臉色分毫未變,朗聲笑道:「這麼說來朕得向太后請示一下了,給你尋門親事,省得你再拿這個來搪塞朕。」
「皇兄這麼說,臣弟一會兒恐怕不敢去拜見太后娘娘了。」
「那你今天可別想走出這內皇城了。」
此話一出,驚出大臣們一身冷汗,慌忙抬眼看向上首,見皇帝嘴角掛著淺笑才鬆了口氣,心底卻不甚踏實,總覺得錯過了什麼,君心仿佛是越來越難猜了。然而楚驚瀾只作了個揖就退回了座位上,皇帝也沒有再追言,這件事便算是不了了之了。
不久宴畢,諸卿先後退席,三兩成群,慢往宮門而去。
時辰尚早,楚驚瀾還要去含章宮一趟,行至階下甬道,青磚鋪墁,祥雲繞膝,拐角陰影處突兀地露出一方衣角,抬眼一看,正是守候許久的唐擎風。
「王爺。」他屈身行禮。
楚驚瀾略一點頭,飄逸的身形越過他面前朝著迴廊去了,他默不作聲地跟上,途經無數桂殿蘭宮,依稀如故,想當年他還是禁中侍衛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跟著楚驚瀾穿梭在皇城之內,只是眼下光景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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