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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記住了,這就回去轉達給大人。」年輕人稍稍退了一步,然後恭敬地鞠了個躬,「恕在下無法遠送,願先生一路平安。」
顧詠笑著頷首,旋即放下了帘子,車夫甩起長鞭,馬車終於晃晃悠悠地啟程了。
前路依舊風雪迷眼,路面亦冰凍難行,即便馬蹄包著粗布仍會打滑,所幸沒走多遠就遇上兩行清晰的車轍印,積雪都被碾開了,想必剛有人從這裡過去不久,車夫欣喜地趕著馬兒駛了過去,到此總算平穩了些。
僕人好奇地朝外頭望了望,隨後向顧詠回稟:「先生,前頭的樹下停了輛馬車。」
顧詠道:「既然借了人家的道,理應向其致謝,經過時稍微停一下吧。」
車夫得令,緊緊攥住了韁繩,隨後逐漸放緩速度,到那輛馬車時旁邊剛好停住,顧詠正欲隔著車簾向主人致謝,不經意看見了車輪上的鹿角徽記,頓時定住了目光,就在他怔愣之際對面的帘子也掀開了,露出一張冷峻而熟悉的臉。
「顧老。」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差點令顧詠老淚縱橫,當下便深深地伏低了頭,顫聲道:「老臣——拜見王爺!」
自打楚驚瀾回朝至今,礙於朝野耳目眾多,所以他多番相約都無法得見,就連制定計劃時都是那位大人在中間傳話,沒想到在他即將離開這裡之時居然見到了楚驚瀾,教他如何不激動?
「無須多禮,本王今日是來為您送別的。」楚驚瀾面色淡然,話語卻如一陣暖風吹散了縈繞在周身的冷意。
顧詠大喜,一時又有些惶然,忍不住急道:「王爺,老臣如今是戴罪之身,您不應前來相見……」
「不來見顧老一面,本王於心難安。」楚驚瀾看著他,目似清波,皎然生輝,「您的犧牲本王銘記在心,水遠山長,惟願珍重。」
「有王爺這句話老臣已經知足,只盼能活到海清河晏那一天,親見王爺大業得成,老臣便再也沒有遺憾了!」
話里的意思昭然若揭,楚驚瀾卻未回應什麼,只向他拱手致意。
到那個時候,不知又會多出幾個像顧詠這樣為大局而犧牲的臣子。
顧詠知他內心是沉重的,所以也沒有再說下去,再次行了個跪拜禮之後便向他告別,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返鄉之路。之所以如此果斷是因為他知道,早晚他們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屆時一切都不同了。
馬車漸行漸遠,很快就被大雪掩去了蹤跡,這邊的翠帷也悄然垂落,兩角繫著的銀制鈴鐺晃出了清脆的響聲,本來極為悅耳,不料摻進了細細的咳嗽聲,楚驚瀾登時回過身來,將邊上那人的斗篷攏緊了些。
「都說了讓你別跟來了,萬一風寒加重了怎麼辦?」
一張白皙的小臉從他懷裡抬起來,旋即漾開一絲薄笑:「本來就要來接大哥,又正好替你打掩護,怎能不來?」
原來,夜懷禮恰好也在今天休假回到王都。
這件事夜懷央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趕巧,前幾天從東凰宮回來之後她就病了,許是在冰冷的玉磚上跪久了,加上汗水一激,冷熱交織導致染上了風寒。楚驚瀾一天三頓盯著她喝藥,偏偏沒什麼成效,都好些天了還是咳個不停。
今日她執意要來接夜懷禮,楚驚瀾攔她不住,只得叮囑月牙為她穿厚實些,又讓人把火爐絨毯等東西搬上車之後才讓她出來,但風雪實在是太大了,稍稍吸氣,帶著冰碴子的涼氣就飛進了嘴巴和鼻子,凍得她嗓子發癢,愈發止不住咳嗽。
楚驚瀾抬手取來茶盞,夜懷央就著喝了幾口溫水,咳意暫時壓下去一些,隨後便沖外頭揚聲道:「辭淵,你去前方看看。」
按時間推算夜懷禮也該到了,可別是被大雪攔在半路上了,這天寒地凍的,官道上又渺無人煙,可禁不起耽擱。
辭淵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剛要揮起馬鞭朝前奔去,一團灰濛濛的影子突然出現在紛紛揚揚的冰雪之中,他凝目遠眺片刻,繼而欣喜地回稟:「小姐,大少爺到了!」
夜懷央的臉龐驀然一亮,急忙推門下車,只見一輛印著同樣徽記的馬車從官道那頭勻速駛來,青幔厚屏,載雪覆霜,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越來越近,直至身前,徐徐停下。隨車而來的風勢未曾減小,夾雜著冰屑雪籽,刺得臉生疼,她稍稍掩面擋了一陣,再睜眼望去,那個俊逸挺拔的身影已經下了車向她走來。
「哥哥!」
夜懷央開心地撲上前去,少女嬌態畢露,夜懷禮也隨之展開雙臂將她迎入懷中,雖然身披冰冷鎧甲,眉眼盡染霜雪,卻透著一股柔和的氣息。
「天氣這麼冷,你不在家裡好好待著,來接我做什麼。」
「因為我想你了啊。」夜懷央甜甜地笑著,模樣甚是可愛,夜懷禮見狀,一顆心仿佛跌進了絨絮里,柔軟地跳動著,共鳴著。
上次鬧得那麼厲害,最後他還不告而別,這次他以為夜懷央不會再來接他了,可她竟是一點芥蒂都沒有,還笑著說想他,好像不曾受過任何委屈,教他怎能不心疼?
夜懷禮暗自嘆了口氣,斂去起伏的情緒,緩緩收攏雙臂將夜懷央抱緊,不經意地抬起頭,瞧見前方那個昂然挺立的人影,臉色驟然冷凝,滿腔柔情收得乾乾淨淨。
他怎麼會在這?
兩個男人直立不動,視線在空中交匯,迸出細微的火花,夜懷央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仰起小臉看了看他們,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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