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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槍舌劍方過一巡,殿外又有人到訪,只是殿內一無所知。
小黃門眯著眼眺望了須臾,忽然渾身繃緊,先前對著夜懷央時那副倚老賣老的神色頓時消失不見,待來者走近,他屈膝行禮道:「奴才見過王爺。」
楚驚瀾沒看他也沒叫他起來,身形端正,凝視前方,低沉的嗓音自喉間逸出:「本王前來拜見太后娘娘。」
小黃門作犯難狀:「太后娘娘眼下正在訓誡幾位貴女,王爺您看……」
「無妨,本王可以等。」
他吐字清晰,似切金斷玉,極為乾脆利落,雖只有短短几個字卻教人無法反駁,那小黃門本想請他去偏殿暫坐,聞聲辨勢之後,一張舌燦蓮花的嘴仿佛被塞滿了泥巴,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得任他站在門前,不敢貿然靠近。
此時,殿內的對話還在繼續,一字不漏全進了楚驚瀾耳朵里。
「妹妹倒是獨善其身了,可惜身兼掌家之責,族中那些庶出的姐妹行為有所不端,是不是也該規束規束,省得連累自己名聲殆盡。」
夜懷央掀起眼皮瞥了王婉婷一眼,復又垂低,蝶翼般的長睫投下一層濃密的暗影,遮住了鳳眸中藏著的厭惡。
「姐姐不愧是去太學讀書了,說出來的話讓我受益匪淺。」
「你少裝蒜!」王婉婷聽出她的譏諷之意,攥著拳頭蹭地站了起來,「誰不知道你夜家的女兒在賞花宴上公然引誘律王哥哥?都是世家,教出來的女兒卻不盡相同,有的人就是天生慣會鑽營攀附,姑媽,要我說這些人就該狠狠地罰一通,否則怎能受到教訓?」
太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神色愈發顯得深不可測,老而彌銳的目光僅僅只是從王婉婷鬢邊打了個轉,便教她渾身一涼,不敢再多言。
果然,此話正中夜懷央下懷,她彎了彎粉唇,順水推舟地說道:「姐姐說得是,我也覺得該罰,但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我們這樣能經常聆聽太后娘娘的教誨,罰了一次過些天又故態復萌,那有何用?所以我覺得,治標不如治本。」
王婉婷渾然不覺已經掉進她的陷阱,連嬤嬤遞來的眼色都沒注意到,嘴一快,話脫口而出:「你說怎麼個治本法?」
夜懷央抬起臉,隨後掃袖起身,蓮步移至太后面前陳述道:「臣女聽家兄說皇上一直有興辦女學的想法,奈何這些年天災不斷,國庫囿於解困濟貧,應接不暇,臣女雖是閨中女兒,但素來仰止皇上明治,而今庶姐犯下大錯,臣女更覺得自己理應為規範女子德行出一份力,所以懇請太后娘娘恩准,讓夜氏奉銀萬兩供皇上修建女學。」
太后看著夜懷央,眼風如刀,寸寸划過她纖細的身軀,她卻似感受不到,垂著眼伏著身,禮節端正,姿態低進了地里,教人挑不出一丁點錯處。
天知道,皇帝對這事壓根沒提過半個字。
此事在座的貴女們不知,一干奴僕也不知,唯有夜懷央和太后知道,且不論那些白花花的銀子靠賦稅要收多久,光是興建女學這頂高帽子皇帝就不得不戴,畢竟現在入朝女官如雨後春筍般湧現,若有女學加以規範,實乃社稷之福。
一萬兩贖回一個德行有虧的把柄,她這是在與太后做交易。
老謀深算的太后又豈會不明白夜懷央的意思?雖十分惱怒,卻無法當著眾人的面駁斥她,畢竟皇帝已經被她拖下水了,再無反轉餘地,唯有順勢下了這個台階。
「你倒是有心。」
夜懷央又施然福了個身,道:「謝太后娘娘誇獎,臣女愧不敢當,能為社稷貢獻綿力是臣女之幸,只是夜家能力有限,恐難以後繼,還望各大世家鼎力相助。」
一句話把落井下石的袖手旁觀的全都拉下馬了。
太后頓時眯起眼睛逐一掃過在座幾人,似在考量著什麼,右下方人影忽動,謝芸挽著湖藍色的裙擺款款上前,跪在夜懷央的身邊。
「臣女不才,願效仿夜家妹妹奉銀萬兩,解皇上之憂。」
此話說完,殿內無端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白氏沒說話應該不是沒有銀子,而是來的人做不了這個主,故而夾在中間為難,王婉婷沒說話想必已經領悟到自己幫著夜懷央搭了一個多麼巧妙的局,把自個兒姑媽以及在場諸位都坑進去了,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不敢再多言。
就在這萬分尷尬的時候太后居然露了笑。
「光有銀子也不行,學之本在於師,王家白家皆出過不少名士,此任務便交予你們了。」
兩人顫顫悠悠地跪下行禮道:「臣女遵命。」
一直在外默然聆聽的楚驚瀾緩緩掀起了眼帘,幽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門牆直達殿內,與那臨風擺盪的絲緞一樣滑過大理石階,落地無聲。
昨日在酒樓上說話的女子就在殿內,仍是那般伶牙俐齒,一日之間竟見到兩個夜家的人,看來還真是上天註定。
似乎要印證他所想一般,殿內重歸於寂靜,門扉一扇扇在他眼前洞開,幾名貴女先後走了出來,見了他都微微一愣,似碰見蛇蟲瘟疫一般相繼奪路而逃,楚驚瀾視若無睹,冷著臉負手踏入了殿中,豈料在拐角處撞見一抹裊娜細影。
她婉婉施禮,恰有清風穿堂,吹得她衣袂翻飛,青絲紛揚。
「夜懷央參見王爺。」
風聲嗚鳴,這句話卻極其精準地竄入了楚驚瀾的耳朵,如流水擊石,他不由得凝目,眼前的女子粉黛未施,素裙裹身,雙手交疊於身前,任水袖在風中亂舞,她巋然不動,就這麼安靜地仰視著他,只是眼神……似乎有些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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