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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她婉然施禮,月白色的衣帶拂過闌干,似雪流翻湧,輕紗時不時飄過身前,擋住了兩人交望的視線,茫茫中,楚驚瀾富含磁性的嗓音從對面清楚地傳來。
「夜姑娘。」
經過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這個稱呼如今對於楚驚瀾來說已不算陌生。
起初,他只認得夜懷央的聲音,隨著含章宮那驚鴻一瞥,他認識到夜家有個膽大包天的貴女,可直到夜懷央穿過破碎的圍牆來到瀾王府時他才知道,原來傳聞中夜家那個乳臭未乾的女家主就住在他隔壁。沉寂了一陣子之後,前兩天意外收到了她的邀帖,他如約前來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
「王爺請上座。」
夜懷央揚手請他入席,旋即落座於對面,兩人之間隔著一張雞翅木矮几,上面已擺好了茶具,夜懷央一手執袖一手持壺,將煮沸過的露水倒入茶盞里,然後合上蓋子輕輕晃動了兩下,濾水留葉反覆兩次,最後一道水注入之後,那雙纖纖細手將茶盞推到了楚驚瀾面前。
「王爺試試,今年新上的蓬萊仙毫。」
楚驚瀾的視線從她雋白的手指移回了茶盞之中,只見那翠綠的針葉一時撞上了玉壁,一時又沉進了碧波,來回浮蕩,最終落於杯底,然而清香卻飄了出來,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他端起玉杯啜了一口,片刻後才道:「甚好。」
這極其簡單的兩個字已經教夜懷央滿懷欣喜,忍不住彎起眉眼說:「王爺若是喜歡,過後我差人送一些去您府上。」
「夜姑娘的心意本王心領了,因平時甚少喝茶,還是莫要暴殄天物了。」
楚驚瀾拒絕得還算委婉,神色也比較溫和,卻教夜懷央炙熱的眼神瞬間冷卻下來。
他在說謊。
這兩年她派人去過北地,目的是為了保護他,他的警惕性一直很高,所以派去的人幾乎沒有用武之地,飛鴿傳書回來的東西反而更像起居注一樣,寫著他平時愛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愛吃什麼口味的菜,她閱後便細細記在了心底。
所以她知道他在說謊,因為他最愛喝蓬萊仙毫。
至此,夜懷央終於明白自己也被楚驚瀾擋在了面具之後,他根本不記得她了,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心懷叵測的外人,不是當年依偎在他懷裡的那個小女孩了。
想到這,她狀似不在意地轉移了話題,道:「大潮將至,王爺不如與我一同到露台上觀賞吧。」
楚驚瀾抬眸看入她眼底,似有一絲隱晦的情緒閃過,他尚未抓住,她已旋身朝露台走去,須臾過後,他抬步上前與她並肩而立。
日頭不知何時隱去,風平浪靜的江面之下似有水龍咆哮,震耳欲聾,這正是大潮即將來臨的徵兆,夜懷央盯著那條如華似練的水帶,忍不住偏過頭,卻恰好對上楚驚瀾幽深的眼瞳,往事瞬間湧上心頭。
十年前,她差點淹死在這條江里。
那時連年天災,百姓食不果腹,白蓮教打著消災度厄的旗號四處搜羅五月初五出生的小孩,稱他們妖魔附體,以水刑處死可護佑民眾度過災難。夜懷央正是這一天出生的,在外玩耍時不小心被道士抓去,行刑當天,她與許多小孩一起被關在籠子裡並吊在江面上,只等道士做完法便要將他們沉入水底,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楚驚瀾帶兵趕到。
當時夜懷央已經嚇得失了心智,任誰靠近都亂踢亂踹,士兵們認出她身上的族徽,都不敢用強,是楚驚瀾親自把她從籠子裡抱出來,並一直溫聲安撫著,看著她從緊張到放鬆,再到輕聲抽泣,最後沉在自己的臂彎睡著,這一路,他都沒有將她放下。
後來夜懷央從自己父親向楚驚瀾道謝的過程中知道了他的身份,並一直銘記在心,如今十年過去了,這個男人再次站在了她面前。
「從小到大,這還是我第一次觀潮,王爺可知是為什麼?」她輕笑著,面色卻有些發白。
楚驚瀾清晰地看到她的指尖在抖,眸光微微一滯,問道:「為何?」
「因為曾經在這遭受了滅頂之災,是一位少年救了我。」她側過身凝視著楚驚瀾,倏地嫣然一笑,「說起來,他當天穿的銀灰色錦袍跟王爺身上這件像極了。」
楚驚瀾靜默無聲地看著她,面色毫無波動。
就在這時,遠處霧蒙蒙的水面上翻起了白浪,似巨龍橫江,噴珠吐沫,樓梯亦同時發出咚咚的響聲,有人正拾階而上,迅速靠近他們二人。
「央妹妹,我來晚了!你可在上頭?」
喊話的男子嗓門極粗,卻因為爬樓而有些中氣不足,顯然不是個練家子。夜懷央一邊示意月牙關上頂樓的門一邊湊到了楚驚瀾耳邊,眼神燦亮,吐氣如蘭。
「不知那天我提出的建議王爺考慮的如何了?」
楚驚瀾既沒伸手格開她也沒管門外的動靜,只淡淡地拒絕道:「本王不會與你合作。」
聞言,夜懷央掀唇而笑,顯然早已料到他會給出這個答案,卻不急不緩地說:「沒關係,那就當接下來的節目是我送給王爺的一份薄禮吧,王爺見到禮物之後若是後悔了,再來夜家找我也不遲,我會一直等著您。」
她細聲細氣的,說出來的話卻蘊藏著無盡深意,楚驚瀾微微眯起眼,尚未從她的面容上看出什麼端倪,一個黑影突然攏了上來,把門捶得砰砰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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