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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生去了青樓四次,頭三次去都被老鴇擋在了門外。
老鴇可是把柳兮兮當作親人骨肉看待的!
若是在太平盛世,老鴇或許會拿柳兮兮賺錢;可在這亂世,老鴇可是拿她保命的!
韓生每次去都帶了錢,但這跟錢沒關係。
老鴇認識韓生,不就是字畫店的帳房嗎?早年間在大行王朝沒中舉,後來走投無路去字畫店謀了個帳房。他是有錢,可見一回柳兮兮,怕不是要花他半年的月錢。然後圖他什麼呢?圖他半年後再來光顧一次嗎?沒意義!
再者說了,如今這雲土國是黃太子的地兒,黃太子隔三差五來,要是來了,撞見兮兮房裡有人,怎麼弄?攆他走不攆他走?黃太子發了火,弄死他都有可能。
老鴇覺得自己是個好老鴇,不讓他見,是替他想。
但韓生一根筋,俗話說事不過三,所以第四次來的時候,沒等老鴇發話,柳兮兮在樓上懶洋洋地說:「媽媽,讓他上來吧。」
韓生這才知道,他前三次來雖未見到柳兮兮,但柳兮兮是知道的。那便不算白來。
他踩著咯吱咯吱的木樓梯上了樓,手裡還捧著一束花,花上還有未乾的露水。
推開門來,暖意盎然。
一個小小的方桌放在房間一角,柳兮兮在桌前,背靠著小窗席地而坐,一身絳紅色羽紗對襟褂,手裡抱著個暖爐,見韓生進來盈盈一笑:「外面冷得很,韓公子請關門。」
韓生很少被人稱作「公子」,但這個稱呼在柳兮兮的嘴裡叫出來,格外動聽。
柳兮兮比以往更漂亮了,這是韓生的第一感覺。除卻第一次見到柳兮兮被五花大綁的狼狽模樣,之後每次,韓生見柳兮兮都是遠遠地瞧見青樓小窗後的一個側臉。看側臉看得最清楚的永遠是小巴,柳兮兮的下巴極美,勾著一個動人心魄的弧度。
這次近距離瞧見,韓生才發現下巴遠不是柳兮兮臉上最美的地兒。她最美的應該是眼睛,看人時沒有尋常青樓女子的那股子媚氣,反而有種英氣。
韓生輕輕地兩步上前,在柳兮兮的對面盤腿坐下,將那束白色花兒放在桌上,笑道:「前幾次來沒見著小姐真是太慶幸了。這花也不知什麼名字,我查了各種古書都沒翻到,幼年見它開過一次,因生得太美,便記在了心頭。前幾次來時,這花都沒開。今日恰逢花開,也見到了小姐,想來是緣分。」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柳兮兮輕撫著那花,喃喃道,「沒想到這世間,除了梅花,還有另一種花是冬日盛開的,難得。」
韓生是會說話的,接道:「怕也是春日開花,或許是花也有靈,一來見我幾次光顧都無功而返,念我心苦;二來知我今日要來拜訪小姐,感我心誠,所以便提前開了,也算成人之美。」
柳兮兮聞言面不改色,反問道:「公子是喝酒還是?」
「喝酒吧。」韓生沒有猶豫。
柳兮兮這才愣了愣:亂世青樓,來喝酒的少之又少了。
韓生明白青樓的酒有多貴,柳兮兮剛剛不過是不想再跟他廢話了:要么喝酒,要麼上床。或者說,就是上床,喝酒也不過是假話。
韓生不喜歡這樣,一個女子若是為了錢摟著一個男子睡了一覺,那便不算睡了一覺。一個女子什麼都不為,就是想跟這個男子睡一覺,那才算睡了一覺。
不管這個女子是不是青樓女子。
柳兮兮將那花拿下桌子放在一旁,又從櫃中拿出酒杯酒壺,替韓生滿滿斟了一杯:「公子請用。」
韓生淺抿了一口,好酒!
「小姐,聽說你是金郵城人?」韓生主動問道。
「是。」柳兮兮答。
「如今金郵城已是金郵國了。」韓生說,「可曾想回去看看?」
「如何回?」柳兮兮問。
「難,但也並非不可能。」韓生見柳兮兮終於有了興趣,忙說,「此去金郵城途徑三城,須早做準備,一一打點。小姐的難處是不是在無法離開雲土國?我有一至交好友,是那夜間看守城門的。不過這種事小姐自己不適合拋頭露面,需有一信得過的人幫忙處理。而且回鄉這一路,也需有信得過的人護送。」
柳兮兮這才明白韓生心裡的打算:他竟然是要帶自己走?!
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還是讓柳兮兮感到稀奇的,不過稀奇之外還有那麼一點----可笑。
柳兮兮抿嘴一笑,雙眉也隨之彎了下來,道:「很感激韓公子能為我著想至此,在如今這世道,殊為難得。但公子可知,青樓中的女子和尋常人家的姑娘,有什麼區別?」
韓生回道:「在我看來,並無區別。」
柳兮兮輕輕搖頭:「有的。尋常人家的姑娘,皆是無價的;而青樓里的女子,都是有價的。」
韓生默然,柳兮兮的回答自是情理之中,卻又在他的意料之外,飲盡了面前的杯酒後,問道:「何價?」
「當年在金郵城,我也是大戶門第,何曾想有一日會落得如此境地。」柳兮兮答道,「少年時,錢財之物於我,何曾放在心上?如今世道亂了,在這樓子裡,本就圖一個吃穿用度而已。讓我陪客一日,便是一日的吃穿用度。讓我陪客一月,便是一月的吃穿用度---」
「若是一生呢?」韓生笑問。
「那自然是一生的吃穿用度。」柳兮兮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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