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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黑潭尊者鐵石心腸,看來是沒跑了。」鄔寧真人攤手。
時海真人則搖搖頭:「不,此事沒這麼簡單。黑潭尊者既然有統治人間的意圖,自會養兵蓄銳,怎能將部下白白扔出去送死,況且這裡頭還有喜老的孫子。」
鄔寧真人一怔。這倒是挺奇怪的,換作旁妖,平白得了個妖傻錢多的龜孫子,不得好吃好喝伺候著,拉攏喜老這個土財主。
「您是說……有人冒充黑潭尊者蠱惑傻妖入伙,再把它們害死?」鄔寧真人眼睛一亮,尾巴翹起來使勁兒晃了晃:「那定是這黑潭尊者的仇家做的!」
時海真人沒做回答,手指點在牆壁上輕輕畫道:「我們已經去探查過了西,北,南三個領域的妖界動向。結果短短半個月內,整個妖界都與黑潭站在了對立面。東境一向以中立著稱,如今也跟黑潭有了不共戴天之仇。這後頭很可能有人在推波助瀾,想置黑潭尊者於死地。」
鄔寧真人用尾巴撓了撓頭,很是費解地看向他:「真人,您不會是想幫黑潭吧?說實話,他們狗咬狗不是對咱更有利嗎?那黑潭尊者又不是善茬,留在人間總會是個禍害。」
時海真人沉默了片刻,最後似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妥……希望楚弈他倆不要再摻和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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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楚弈確實不想再瞎摻和了。他托著受傷的胳膊跪在小溪邊洗了洗,冷不丁對上自己的倒影,竟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這張臉……真是看不習慣啊。」楚弈笑笑,伸手攪散了倒影,又將蒼穠放入水中清洗著。
臉還是這張嫩臉,跟他這拿不出手的修為境界倒是挺搭。當年那個與飛升只差半步之遙的無慍真人,如今已淪落到被兩隻螃蟹傷了筋骨的窘境,也不知算不算是他當年重傷時海真人的報應。
而剛剛那兩隻螃蟹,是江狩派來殺他的,估計是吃醋他私會燕岄。如此一來,黑潭是再也不能去了,燕岄的忙也幫不上了,只能希望江狩對他更好一些。
蒼穠劍被溪水一衝刷,上頭的血跡很快便消失了,藍幽幽得似是一塊無暇的玉石,可見時海真人做這柄劍時著實下了大心思。一想起師父,楚弈久違地有了點「思鄉」情愫,忽然覺得不語山上的清閒日子彌足珍貴,理應珍惜。
「蒼穠啊蒼穠,我不該太依賴你,你畢竟只是一柄劍……」楚弈無奈地擦拭著劍身。過去用焚塵醉的時候,人劍相通,劍氣順著他的心思涌動。蒼穠則達不到這點,往往是心到了手未至,亦或是身已至心卻跟不上,總慢了半拍。
這也沒什麼辦法,畢竟蒼穠不能跟焚塵醉比,那可是把能成仙的劍……
想到此處,手中一頓,初見塵觴時那了無感情的棕瞳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繼而換作一雙明亮而純澈的眼睛,笑盈盈地喊他的名字。尚未來得及多看兩眼,忽然又變回了無神的模樣,只是眼底多了一汪眼淚,半含著就是不掉下來,令人心疼。
楚弈一激靈,手指掠過蒼穠的劍刃,割開了一條小口子,冒出兩滴血珠,頭皮忽忽悠悠地有些發麻,不知為何突然很是掛念這氣人的傢伙。
江狩會不會也派妖去殺塵觴?楚弈呼地站了起來,向著來時的方向跑了幾步,又停住了。
塵觴是仙人,幾隻嘍囉能奈他何?可是……萬一使了什麼手段呢?
他的心裡登時冒出來了兩個小人打著架。一個說他心太軟被吃得緊緊的,一個罵他不負責任惹出禍端讓同伴遭殃。打來打去,最後居然結成了統一戰線,異口同聲地質問道:
「不是你把他帶到人間的嗎?」
是啊,不是我把他帶到人間的嗎……
楚弈乾脆閉著眼跑了起來,生怕一睜眼自己又要反悔。他承認,自己曾不止一次想過徹底與塵觴斬斷關係,可每次都狠不下心。那傢伙,對自己如此信任,無害,又依賴,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
塵觴跟焚塵醉再也不是同一件「東西」了。
楚弈就這麼閉眼跑到了他倆分開的地方,期間沒撞樹,就是踢飛了一隻雞,還被某口音很熟悉的農夫罵了幾句。
地上的碎茶壺還在,茶水已經幹了,只是土壤微微有些濕潤,塵觴沒在這裡。
楚弈呆呆地停住腳,四處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他的影子。所以說,他真走了?因為一隻茶壺跟自己翻了臉?
說不清的無措感湧上心間,使得他漫無目的地瞎繞了起來,半晌後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砸在身側一棵大樹上,咬牙切齒地低罵道:「混蛋!」
尾音還沒收回去,就見一鬼鬼祟祟的腦袋打另一棵樹後頭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叫我?」
楚弈怔住,直到塵觴一點點走過來跟沒事兒劍似的,終於忍不住不講理地喊道:
「你躲起來幹嘛!我讓你走了嗎!」
塵觴眨眨眼,探究地反問道:「沒……沒有?
楚弈跟塵觴對視了半天,身側挨了一記重拳的大樹忽然徐徐倒下。塵觴下意識地扯了他一把,卻不小心抓到了傷處,被一下甩開了。
於是樹倒在了兩人中間,不僅死不瞑目,還讓氣氛更加尷尬。楚弈瞥見塵觴那落了空的手一點點收回了背後,不知怎麼想的,竟乾脆跳過那礙事的大樹一腦袋頂在了他肩膀上,悶聲道:「嚇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