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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楚弈拔腿就要竄,卻聽身後一聲巨響,繼而波涌浪翻,吹斷無數珊瑚又擊碎了數個暗礁,裹得他險些維持不住御水決。強強站穩後定睛一看,愕然發覺狂風竟將深海劈開兩半,中間硬生生留出一條路。一道龐大的身影佇立於三尺開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它,銀白色的身軀猶如剔透的琉璃反射著絢麗的光芒,龍首龍角一應俱全。
「……龍?!」楚弈險些驚得把眼珠子給摳出來,暗道最近真是跟龍較上勁了。先目睹了江狩變的「偽龍」,今日又遇上一條真龍。只是這龍看上去有點脆,跟件易碎的瓷器似的,身體近乎成了透明。
「龍大爺,我就是來遛彎的,您可別吃我。」楚弈適當地慫了一波,一邊賠著笑臉,一邊往後退:「你別看我瞅著挺俊的,其實沒幾兩肉。況且我裡頭是空的,你吃我等於少吃了一半,多虧得慌!」
神龍不語,安靜地望著他,金色的眸子裡滿是善意與騏驥,猶視故人歸。許久後它拱下身子,將腦袋湊了過來,長長的龍鬚微微浮動著,示好般向他輕吐了串氣泡。
楚弈踟躕,知他好像沒有惡意,但總覺得自己此時就是只小蝦米,不夠龍大爺塞牙縫的。本著謹慎起見,他試探著召了個水球,飛到龍的額頭上蹭了蹭,想看它會不會發火。
神龍沒吭聲,依舊直勾勾地望著他,抻長了身子往他身邊湊,如同一座雪峰,散發著逼人的寒氣。
楚弈莫名地響起了狄雪山,他的證道之地也是重生之地。那裡的寒氣好像就是如此,刺骨且濕冷,令人如墜冰窖。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楚弈默默走過去,踮起腳摸了摸它的腦袋。
神龍如一隻慵懶的大貓眯起了眼睛,滿足地嗅了嗅他,又把身子拱得更彎曲了些,把一對龍角對向他,示意他去摸。
楚弈不明就裡,從堅硬卻滑溜溜的龍角一路摸到鬆軟的腦門,真實的觸感讓他莫名有點激動,乾脆得寸進尺地用雙手去揉他的耳朵。
龍也不生氣,就這麼任他揉捏了半天,忽然睜開眼再度看向他。只是這次它的眼神變了,水汪汪地眨了眨,夾雜著一抹隱忍的情愫,似是想訴說些什麼,最後卻只長長地低鳴一聲。
低鳴聲莊嚴且沉穩,如同寺中鐘鳴。楚弈不懂它的心思,但又覺得它好像有些傷心,便揉著他的頭說道:「你是不是想離開這裡?可是我不敢擅自帶你走……不如我去問問師父再做決定?你放心,他是頂好的人,說不定一心軟就放你走了。」
龍又長鳴一聲,突然一拍尾巴激起千層巨浪,以及漫天的泡沫。楚弈恍神的功夫,它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立在他面前的長劍。銀白的劍身上刻著盤龍紋,古樸肅穆,帶著睥睨眾生的光影,強大的力量自劍尖流淌而出,震得水底砂泥顫顫發抖,蔓延到腳上一陣酥麻。
「喚我的名字。」
劍忽然開口說話,驚得楚弈退了半步:「怎麼,你們劍家的都時興一言不合就成精了?」
「喚我的名字……」那劍又說了一遍,語速更快了些,應當是著急了。
楚弈沉默,心想這莫非是我的機緣?看這神劍的模樣也不像是個壞傢伙,搞不好是老天爺見我之前那柄劍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只想著壓著我睏覺,所以補償了我一柄寶劍。
當然,這念頭剛冒出沒多久便被他自我否定了。老天爺對他一向殘酷得很,哪會這般好心送柄神兵過來。
再者,當著蒼穠的面瞎想什麼呢!楚弈疼惜地拍了拍腰間的蒼穠劍。此劍剛被重鑄出來沒多久,論年齡還是個孩子,怎可以不顧它的心情對面前這柄能變成龍的劍垂涎三尺呢?
老劍修胸間有正氣,二話不說將蒼穠解下來挖了個坑暫時埋進泥土裡:「好了,你別看就是了!」然後興奮不已地衝著寶劍就去了,雙手握緊劍柄,用力一提……
沒拎起來。
剎那間,空氣中瀰漫著尷尬的氣氛。劍愣住了,他也愣住了。一劍一人思索半天,最後不約而同的開了腔:
「喚我的名字。」
「你叫啥……」
此話一出,劍身周圍的海水登時變得錐冰刺骨,滔天的怒氣擰成一股旋風,直衝向海面,未傷及楚弈分毫,而是衝著時海真人去了。
「你欺騙了我!」
時海真人正帶著塵觴,揪著熟悉的漁網飛至海面之上,險些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流卷了下去。與此同時,一片烏雲遮住了天日,海風瑟瑟,霾雨連連,中螭夢劍的吼聲不停迴蕩,卻只有他一人能聽見。時海真人怔在原地,塵觴則有所感地上前護住了他:「什麼東西在底下?」
「我騙了你什麼?他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無論如何,先把人還給我。」時海真人蹙眉,心臟緊張地擰成一團。莫非螭夢劍看走眼了?那他會不會傷了楚弈?
「他不知我的名字,你從未告訴過他,我的存在。」螭夢劍頓了頓,用更低沉的聲音說道:「他還與別的劍結了魂契!」
時海真人一驚,忙沖塵觴傳音道:「楚弈跟你結了魂契?什麼時候?」
「嗯,一直就有。」塵觴不解地頷首,心想這難道不明顯嗎?楚弈是我的啊!
於是時海真人將他拉至身後藏了起來,傳音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那柄劍無法再被楚弈使用。如果他自願放棄契約,依舊可以成為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