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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詫異,忙走過去一探究竟。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只見燕岄的腳下竟憑空成出一道巨大的鎖鏈,一端跟他的魂魄融為一體,另一端則沒入了土地。鎖鏈沒有實體,仿佛是從他的身體裡長出來的,只是微微帶著紫光。
「地縛靈?!」楚弈心中一沉。所謂地縛靈,實乃在某地死去後,因對此處有著極大執念,被束縛在這裡無法脫離的鬼魂。也就是說,燕岄極有可能真的是在這裡死去的,且心中無法釋懷,這才呈現出地縛靈的形態。
然而蹊蹺的是,地縛靈一般都是低級的鬼魂,沒有意識也沒有實體,根本不會像燕岄平常那樣能跟人有說有笑的。而實際上,燕岄一直吸收著江狩的妖氣,已經快要變成精怪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令他「倒退」到如此地步?
就在這時,燕岄忽然轉過身去再度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同時微微抬起手指指向某處。楚弈忙順著看了過去,正對上一座坍塌了半邊的墳墓,裡頭一截棺材打泥土裡鑽了出來。不等他看清那破損的石碑上的名字,一朵烏雲忽然恰到好處地溜了過來,將僅存的昏暗光線給擋了個嚴嚴實實,而那墳窟裡頭還默契地飛出一團鬼火,忽忽悠悠地半空中瞎繞。
說實在的,楚真人現在真想撒丫子跑路。這特娘的也太嚇人了吧!大白天的整這麼一出,晚上容易做噩夢啊!然而劍老哥押在了江狩手裡,孤苦伶仃但是能打。必須得趕在他倆「瞅我幹啥」和「瞅你咋地」之前回去,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於是他強提著一股浩然正氣,哼著大鼓書三步竄了過去,沖那墳墓一鞠躬,大喝一聲:「兄弟!爺今天不是故意要刨那你的墳!實乃被逼無奈!你可千萬不要來嚇唬我!」說罷往手上一吐唾沫,一爪子伸了進去撈了撈。
然後抓了一手惡臭的泥巴,裡頭還摻著骨頭渣子。
這麼一瞬間,楚弈的腦海里跟跑馬燈似的掠過一大堆場景,最後定格在當初被雷劈死的那天。那時其實一點痛苦都沒有,嘎巴一聲就成了烤肉。想來劍仙人果真是仙人,把他這坨東西捧走的時候居然沒覺得噁心。
而他這個「普通人」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我能不能吐在這墳頭上?
就當他馬上要缺了大德,黑乎乎的棺木里有什麼東西亮了一下。楚弈忙甩了甩手,用兩根指頭將那玩意夾了出來,仔細一看,竟是枚生鏽的長命鎖,看大小應是小孩子戴的。
楚弈將長命鎖上頭的泥巴搓了搓,舉到陽光底下細細查看著,誰知這掛飾猝不及防地化成了一堆粉末,隨風飄散了。與此同時,燕岄的魂魄突然發出一聲悲號,繼而蹲下身子緊緊捂著頭不停嘀咕著:「不要……不要……都死了……都死了……」身形一度變得極盡透明!
「燕公子!」楚弈暗道不好,趕緊跑過去連聲招呼著:「燕公子!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告訴我!」
「都死了……都死了……他們不信我……都死了……」燕岄魔怔了似的雙目圓瞪,聲音斷斷續續,幾乎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要魂飛魄散!楚弈大駭。他不知到底是什麼刺激到了燕岄,只是眼下再不想辦法就完了!然而招鬼除鬼他都研究過,唯獨不知道怎麼「救鬼」,只得死馬當活馬醫地把靈蛾召了出來,試圖仿照當初給陸輕羽補魂的手段替燕岄穩住魂魄。
可惜這法子在鬼身上無用。靈蛾穿透了他的身體,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飛,根本無法附著上。燕岄開始從腳部一點點消失,變成片片雪花般的光點散去。
「燕岄!你不能就這麼走了!江狩在等你!你若死了,他得發瘋!」楚弈急得臉色發白。江狩那廝對燕岄的喜愛寫在了臉上,若今日燕岄給徹底消失了,他一怒之下保不齊能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沒想到這句話還真挺有用,燕岄忽然怔了一瞬,表情迷茫地小聲喚著:「阿狩,阿狩你帶我走……帶我走……」然後站起身直愣愣地走了起來。
楚弈心驚膽戰地跟著他一起走,總怕他一眨眼的功夫沒了影兒。好在燕岄還挺爭氣,靠著對江狩的眷戀硬是扯斷了腳下的鎖鏈,搖搖晃晃地直往黑潭而去。
一路護送著燕岄的殘魂回到黑潭,楚弈已經累得汗流浹背,恨不得趕緊把這祖宗給塞回本體。結果剛一進宮殿,迎面飛來一個花瓶,正砸在他頭上,應聲而碎。
楚弈在聚精會神之下壓根沒來得及反應,生挨了一個花瓶,咕咚栽在地上眼冒金星,耳畔則迴蕩著江狩那氣急敗壞的吼叫聲:「不要臉!不知廉恥!」
繼而是塵觴振聾發聵的質問聲:「我又不是要親你,只是問問你,有什麼不要臉的?」
「你給老子出去!」江狩搬起桌子就要扔,卻聽身後響起一虛弱的呼喚:「阿狩……」
「小岄!」江狩由驚轉喜,慌忙跑過去一把抱緊了他:「小岄你回來了?啊?你看看我!」
燕岄呆呆地看向他,夢囈般問道:「我這是怎的了?我好像做了一個長夢……」
「沒事了沒事了……」江狩心有餘悸地順著他的後背,失而復得般不停用面頰蹭著他的額頭。
塵觴看得酸溜溜的,邁著小碎步跑到院裡,險些踩到跟花瓶一起陣亡的楚某人,登時瞪大眼睛喊道:「他居然打到你了!我要去打他!」
「你……」楚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垂死病中驚坐起」地跳了起來:「你是不是問了什麼丟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