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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主人了……那就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這句話如同一道尖銳的薄刀,一點點割裂著他的意志。塵觴只感自己仿佛成了一隻旋轉的陀螺,顛三倒四不知上下,耳中不停灌入魔咒似的喋喋不休。
「你不需要主人以外的人!」
「信任是最可笑的東西!」
「殺光他們!你忘了自己是什麼了嗎?」
「我是劍……」塵觴的眼神一點點暗淡了下去,眼前飛速閃爍著不同的場景。
燃燒的鑄劍爐,奔騰的岩漿,一柄長劍被無數鎖鏈吊起靜靜地懸掛在空中,他立於劍前,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只聽得劍身發出一道悽厲的低鳴,帶著鎖鏈一起瑟瑟發抖,不停地問向他:
「你是誰?」
「我是劍,我是……我……我是誰?」塵觴茫然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他是劍,那這柄劍又是誰?他不是劍,那他到底是誰?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口中吐出一句話:「這世間已沾滿污穢,唯有破而重立。且喚你焚塵罪,為我分擔這份罪孽吧……」
原來是「罪」不是「醉」啊……塵觴昏昏沉沉地走向長劍,手指觸碰到它的一剎那,忽覺自己的魂魄被吸附了進去,全身先是變得灼熱,繼而化為冰冷的劍身,鐺啷一聲掉在地上,連同無數把殘缺的廢棄刀劍躺在一起,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爬滿了鏽跡。
「你看,你已經不配當劍了。劍怎麼可以有感情呢?怎麼可以喜歡自己的主人?」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忽遠忽近地圍繞著他,仿佛在挑釁。
塵觴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只得無奈地看向赤紅色的天空,用最後的力氣喚出一聲:
「楚弈……」
院落外的楚弈似是有所感,抬起頭下意識地回到:「塵觴?」
聲音傳入廟中,竟如同緊貼著他耳朵說出來似的,清晰又明朗。繼而一連串的話語響了起來,伴隨著往昔的一幕幕,走馬燈般旋轉著:
「塵觴,這是甜味。」
「你受傷了嗎?快讓我看看!」
「來來來,給你個抱抱,別生悶氣了。」
「你是我的塵觴啊……」
塵觴……對啊,我不是「焚塵醉」了。塵觴緩緩坐了起來,神魂一抖,逃出虛幻的劍身,再度變回人形,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後,頭一次對人形態的自己頗為滿意。
「我沒空陪你鬧下去了,楚弈等急了會生氣的。」塵觴右手蓄力成爪,一把伸進自己的胸膛,掏出一團黑色的霧氣扔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黑霧慘嚎一聲,繼而又桀桀地笑了起來:「丟人,太丟人了!你居然信了,你居然信了他的話!他是騙你的,全是騙你的!他恨你恨得要死!」
「楚弈不會騙我!」塵觴又抬腳跺了下去,把黑霧踩散了。只是它仍然不依不饒地嘶吼著:
「十日!十日又十日!他失去了一切!都是因為你!他失去了一切……」
塵觴沒有回答,身體踉蹌了一下,一掌拍向腳下。地面登時崩裂開來,縫隙中隱約露出朱紅色的符號與連線。待他將石塊掃開,赫然發現一個巨大的法陣藏在其中,而法陣中央有一圓形的石子正微微發光,儼然是陣眼。
他俯身拿起那枚石子,只感附著在上面的一股蓬勃的真元驀地消失了,光芒散去,石子重回其本來面目,竟是枚白色的棋子。
塵觴怔了怔,握緊那枚棋子蹣跚向外走去,餘光掃到角落,發覺白影又重聚在了一體,靜靜地立在那裡看向他。
「真煩人。」塵觴抬手要打,拳頭揮過去的一剎那心臟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讓他險些栽倒在地。慌忙抬起頭後,正對上彎身走向他的白影。它的眼睛處是兩個空窟窿,但不知為何,總令人感到一道悲傷的眼神隔著陰陽兩界直直地看了過來。
「楚弈……要……好……好……」白影磕磕絆絆地說了些什麼,除卻開頭的兩個字,其餘的一改聽不清。
塵觴聽聞他喊了楚弈的名字,如臨大敵般吼道:「你是誰?」可惜白影尚未來得及回答便消散了,留下無盡的迷惑。
……
城隍廟轟隆一聲塌了,院外的楚弈大駭之中失聲喊道:「塵觴!」然後沖向廢墟。
話音剛落,就見塵觴慢慢地走了出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平靜地說道:「楚弈,讓你擔心了。」繼而腳下一軟砸在了他身上。
楚弈慌忙抱緊了他,一遍遍道著歉:「是我不好,我錯了,我鬼迷心竅,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去!」
塵觴心裡一揪,耳畔迴蕩起黑霧消失前的話語,不安地摟住他的腰,提氣又吐氣,最後卻只說出一句:「楚弈,我喜歡你啊。怎麼辦?」
「啊?」楚弈頓感大事不妙,暗道這娃是不是被房梁砸壞了頭。把他架住看了看,真在額頭上發現一鵝卵石大小的腫包,忙不迭地揉了起來。
塵觴聽著他跟哄小孩似的嘀咕著:「呼一呼,不痛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笑,攤開手掌給他看那棋子。
楚弈詫異,把棋子捏了起來舉到陽關底下看了一會兒,忽然露出驚訝又費解的神情,扭頭望向他:「師父有跟你說他去哪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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