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燕柔渾身都在發抖,抬手想去摸他的面頰,身後的房門卻被撞開了。村長的孫子急頭白臉地拉著穿著燕岄衣服的燕柔就走,嘴裡嘟囔道:「快點!我爺爺回來了!」
燕柔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拉走了,幾次回過頭望向房中的燕岄,卻終究沒能說出一句話。燕岄則站在原地沖她擺了擺手,月光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身上,孱弱的身軀在大紅嫁衣裡頭更顯單薄,寬大的袖子隨著房門被關上的一瞬間,微微飄了起來,好似即將凋零的夜曇……
……
回憶猝不及防地斷了。周圍化為一片虛無,邈塵真人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憑感知走了幾步,看見了第二道紅色的「記憶之門」。封印還是那個熟悉的封印,只是這次,他沒勇氣去揭開了。
這就是燕岄的死因嗎?他代替姐姐成為了成為了犧牲品?他跟黑潭尊者是怎麼扯上關係的?這道門後面的記憶或許會揭示一切,但……真的還有去看的必要嗎?
只是燕岄的記憶被下了這麼多道封印,到底為了什麼?是因為不想讓他回憶起自己的死亡,還是因為那死亡太過刻骨銘心?邈塵真人不敢再想下去。他忽然覺得非常累,這些天遭受煎熬與痛苦的不單單是燕岄,還有他自己。
青雁山數百名弟子,哪個不是他看著長大的。燕岄這般的年紀,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到底是誰把這孩子逼成了百歲老人般的釋然。
邈塵真人最後看了一眼「門」,默默地閉上眼睛退出了幻境。再睜開眼時,所處之地依舊是安靜的書齋,屋外朧月星明,夜鶯聲啼,一切安和且美好。看來他也不過睡了短短一兩個時辰。
無人知曉,在這場短暫的夢境中,他見證了一個無辜的孩童被迫選擇死亡的場景。桌上的琉璃瓶子已黯淡無光,燕岄的內丹幾乎變成了灰色,想必是最後的魂識也要消耗殆盡了。邈塵真人將手指覆於瓶子外壁,指尖涌動出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如同一粒火種,再度點亮了內丹。
「唉……老夫也不知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想來你都死了這麼久了,該放你去輪迴了……可是……」邈塵真人頓了頓,壓低聲音探頭說道:「可是投胎是個技術活……你這輩子夠苦了,老夫得找個人幫你算算,什麼時候投胎合適……嗯……唉……」說到最後竟有些詞窮。
他扶著腰走出門去,打算出門看看「不中用」的徒弟是否睡得安穩,腳剛踏出門檻的一瞬間,忽聽得身後響起一縹緲的聲音:
「謝謝……您能放我去見江……黑潭尊者嗎?」
邈塵真人沉默了片刻,終苦笑道:「沒什麼可謝的。說來也是可笑,人族殘殺自己的同胞;妖族卻想著救你。只這麼一條,老夫竟也覺得那黑潭尊者似是罪不至死……罷罷罷,他若悉心悔過,老夫就放你們相見。」
「謝醫聖成……」燕岄話說至一半,聲音便消散了。邈塵真人的魂力正滋潤著他的內丹,使得他的魂識暫時陷入了休眠。
邈塵真人嘆息,推門出屋,於月光中正瞧見陸輕羽正立於院中欲言又止,身形與年紀倒是與燕岄相近,導致他忽然很想揉揉娃娃的腦袋瓜,便走過去抬起了手,誰知卻被其接下來的一句話驚得打了個激靈:
「太上長老……帝星蒙煞,恐有大禍。」
……
「師父,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嗎?塵觴還好嗎?」楚弈問向正在院中呆站著的時海真人。
時海真人微僵,忙答道:「哦……他,依舊身體不適。我讓他服了些湯藥,就先睡在我屋裡吧……」
楚弈默默望著他,一言不發,眼睛直勾勾地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時海真人雖看不見他的眼神,但這道視線簡直比錐子還駭然,令他滿額都是涔涔冷汗。
許久後嗎,楚弈終於開口道:「師父,他是我頂重要的人。不管出了什麼事,不管變成什麼樣,我都不能拋棄他……請您帶我去找他吧。」
時海真人猶豫再三,最後咬咬牙詢問道:「不是為師想逼你……只是,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告訴為師,塵觴究竟是誰?他目前的處境,很糟。如果不找到源頭,為師也不知怎麼幫他……偏偏他不願意說出真相。」
楚弈幾乎毫不猶豫地開口道:「他是無慍真人渡劫失敗時,那柄成仙的劍。」
只這麼一瞬間,空氣凝固了。時海真人倒是沒多大的驚訝,可能他早就猜出些端倪,只語氣顫抖地又問了一遍:「所以……你是誰?」
「師父覺得我是誰?」楚弈此時的心情幾乎是破罐子破摔。說實話,他的鎮定全是裝出來的。自塵觴出現異常,他整顆心都提在嗓子眼裡咽不下去。時海真人是為數不多有能力幫他們的人,不管結果如何,此時不說出真相無異於雪上加霜。
時海真人握了握拳頭,慢慢走上前去摸他的面頰,沿著額角一直摸到下巴,終於在心中勾畫出一個模糊的輪廓。楚弈閉著眼,等他揚手甩自己幾巴掌。然而時海真人卻嘆息著捋了捋他的後腦勺:
「像,真像……你果然是無慍的親生兒子……怪不得塵觴認定了你……」
……??都這樣了您還沒猜出來?!楚弈差點被一口冷氣噎到翻白眼。
※※※※※※※※※※※※※※※※※※※※
至此中卷已經進行一半啦,該鋪墊的都鋪墊了。前方開始重大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