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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金庫的門被踹飛了,陸輕羽感覺自己的身子一飄,耳畔傳來一句怒罵:
「媽的,老子長這麼大,從沒見過你這般不省心的。」
塵觴在楚弈背後默默地支起屏障,護送他們二人向外走,餘光瞥見陸振理的屍體,低聲道:「死了。」
「不管他。」楚弈抱緊陸輕羽,臉上全是黑灰。這陸府大到離譜,金庫又在隱蔽的地方,若不是塵觴鼻子好使,單憑他一個人,找一整天都不一定能找到熊孩子在哪兒。
屋外下著瓢潑大雨,一點點撲滅了庭院裡的火焰。柔和的真元湧入了陸輕羽的體內,雨水打在他的眼睫上,促使他短暫地清醒了一瞬。一睜眼,便看見了最想見到又最怕見到的人,全身的堅強和偽裝登時碎了個徹底,氣息奄奄地說道:「楚哥哥……我……我想死……」
「你沒這資格。」楚弈目視前方,快步走著:「只有好好活過的人,才有資格選擇死亡。」
塵觴微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被火淹沒的房屋,見那對兒可憐巴巴的娃娃快要被火燒著了,當即用術法把它們收進了手中。又一揮手,停住了雨,架著楚弈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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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就這樣覆滅了,當年叱吒風雲、富可敵國的大家族瞬間只剩下一地廢墟以及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著實令人唏噓。
青雁山上,從長到短三隻煤球並排躺在榻上,一個是真昏了,剩下那倆則純屬是歇腳的。
「現在這些個小輩,怎麼一個比一個氣人!」邈塵真人嘟嘟囔囔地往丹爐裡頭扔了把草藥:「我這青雁山成了為你開的了!隔三差五就得搭點湯藥錢。」
「大家都是同盟,不要這般見外嘛……」楚弈側頭看向一旁的蔣紫陌,見她正在給陸輕羽擦臉,掐著嗓子喊了一聲:「師姐,我也要擦!」
蔣紫陌隨手把擦丹爐的抹布扔在了他臉上:「自己擦!」
楚弈蓋著抹布,安詳地躺了一會兒,塵觴忽然湊過來沖他耳朵眼吐了一句話:「楚弈,師父好像來了。」
楚弈登時打了個激靈,吧嗒把眼一閉:「裝死,裝死……」
時海真人推門入屋,沖向他打招呼的幾位弟子頷首,又面向邈塵真人:「醫聖,我的弟子給您添麻煩了。」
邈塵真人打鼻孔里哼了一聲,學著楚弈的腔調悠然道:「咱都是同盟了,不要這般見外嘛!」
時海真人被噁心到直皺眉頭:「醫聖,楚弈人呢?」
「抹布底下!」邈塵真人一揮羽扇,吹落髒兮兮的抹布,露出楚弈那魂兒畫的黑臉。
時海真人三步並兩步走至榻前,伸手在楚弈腦門上點了點:「還要睡多久?」
楚弈故作虛弱地哼唧道:「師父……嗯……我渾身不舒服……」
時海真人挑眉,又戳了戳塵觴:「你也不舒服?」
塵觴不知自己該怎麼回答,只能順著楚弈的話說:「嗯。」
「好,那為師帶你們走。」時海真人咬牙切齒地笑著,一手一隻耳朵扯好了,把他們二人揪了起來。
「師父!別別別別,疼疼疼……」楚弈被這鉗子似的大手扯到眼睛都斜了,忙陪著笑臉說道:「徒兒自己走,自己走。」
時海真人蹭了一手的黑灰,冷哼道:「師父是瞎!但你們有沒有受傷還是能看出來的!讓你們去送個飯,送出這麼大的事兒來!等會兒再收拾你們!」
塵觴一聽,這一會兒楚弈怕是要挨打?於是仁義劍哥拍了拍時海真人後背,一臉無畏地說道:「要收拾就收拾我!放開楚弈!」
時海真人怔了一下,旋即氣上心頭,放開楚弈後雙手擰著塵觴的耳朵搖了搖:「你還挺仗義的,嗯?師父都不叫了?!」
哎喲,疼!後知後覺的塵觴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痛感,待時海真人發夠脾氣把他鬆開,塵觴登時支棱著倆紅腫的大耳朵,委委屈屈地往楚弈懷裡鑽,眼睛從咯吱窩底下露了出來,怨念地偷偷瞪了一眼。
楚弈摟著劍崽的大腦袋一邊揉著,一邊忙不迭地向時海真人道歉:「師父,氣大傷身!徒兒保證以後再也不亂來了!」
「趕緊滾回去!」時海真人大手一揮,轉身便走,楚弈拉著塵觴小步緊捯飭地在後頭跟著。邈塵真人忽然喊了一嗓子:「楚小子,等一下!老夫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楚弈忙止步,扭頭看去。就見他拿起陸輕羽枕邊的陶瓷娃娃說道:「這孩子的記憶,老夫看了,他想把自己的壽元渡給你,但是失敗了。他本還有十年的活頭,這麼一折騰,老夫估計他活不過一年了,你心裡且有個準備。」
楚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看向那真的跟他有點相似的陶瓷娃娃,耳朵倒是不疼了,心臟卻擰成一團,皺巴巴地疼到滴血。
他沒有陽命,陸輕羽的法術自然沒能奏效。如今陸輕羽該怎麼辦?他到底沒能把人救回來?
時海真人於一片沉默中開了口:「醫聖,您不會沒有法子的。一年,倘若他能突破金丹期,定不會早逝。」
邈塵真人哼了一聲:「一年?你當這孩子是你啊?再者,他自己都不樂意活下去,老夫……」
話未說完,就見一隻白色的靈蛾從陸輕羽體內飛了出來,忽忽悠悠地停在了邈塵真的指尖,翅膀一扇一扇似是在訴說著什麼。
邈塵真人愣住了,用手捻起靈蛾的翅膀放在耳邊聽了聽,旋即微微頷首道:「好,好,老夫知道了……楚小子,你們走吧,剩下的交給老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