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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塵觴垂眸看向遠處的河流,想像著楚弈撈到魚時的笑容,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聲:「我要吃烤魚。」
「...你怎麼知道我撈魚了?」楚弈驚愕地看向手中的兩條丑魚。這魚在御獸林里吸取妖氣過多,有些變異,本該長魚鰭的地方長了根爪子。
按理說,塵觴將神念附在劍上後,只能聽見周遭動靜,感受他的神識,並不能獲取視覺。難道是剛剛捕魚被他聽見河流聲了?
塵觴其實是隨口說的,聽聞自己猜中後,莫名其妙地又問道:「楚弈撈魚給別人吃?」
這其實是個問句,只是尾音降了一調後變成了肯定語氣。楚弈便不打自招地回道:「給剛剛提過的那位佛修吃。」
楚弈撈魚了。
撈給別人吃。
那個人會看見楚弈笑得很好看。
而我看不見。
仙人的思維咱正常人是捋不明白的,他自己也不是很懂自己,只知自己兩個鼻翼突然呼扇得特別急促,胸膛鼓鼓地撅了起來。
「不可以!不行!為什麼!」塵觴驚嘆三連,聲音之大直接從劍里冒了出來。
徐宏軒正襟危坐,見楚弈拎著魚回來了,剛要說魚你自己吃,我是出家人,不殺生,摘點果子充飢便可。就聽一陌生的聲音突然從其身側響起,偏偏這四下無人尋不到源頭,惹得他登時跳起來降魔杵一揮:「何方妖孽!」
「大師,您怎麼了?」楚弈佯裝驚訝,同時冷汗淋漓地傳音給塵觴:「閉嘴!」
「你聽不見嗎?!」徐宏軒將佛珠舉起,上頭的金光明暗交替:「有鬼祟在這附近!」
楚弈僵了一下,旋即把魚往篝火旁一扔,戲謔道:「大師,這是御獸林,歷年死在妖獸口中的人數不勝數,有鬼祟是肯定的。」
徐宏軒的喉結抖動了一下,不安地問道:「...真的?」
「剛剛我撈魚的時候,岸邊就站著個小鬼呢!」楚弈張牙舞爪地比劃著名:「他是被河裡的魚妖給吃了!哎喲那個慘喲,嘩啦一下被開腸破肚...」
「別說了!!」徐宏軒失態地大叫起來,抱著法杖開始念佛經,還磕磕絆絆地念錯了好幾句。
這小和尚居然怕鬼?楚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同時也解開了心中疑慮。那佛珠是件辟邪寶器,離近了自然會感到不舒服,畢竟他便是「邪」。而塵觴作為自己的契約武器,自然...
對了,契約。
楚弈的笑容漸漸消失,忽然沒心思烤魚了。
塵觴能跟他共享身體感知,那便意味著,他們之間的契約並沒有隨著塵觴化成人形而消失。「焚塵醉」會一直纏著他,是他永生永世無法擺脫的罪證。
「楚...楚施主...附近還有鬼嗎?」徐宏軒的舌頭在哆嗦。
「沒有了。」楚弈閉上眼睛靠在樹上:「大師,我好累。睡了。」
你睡了我怎麼辦?!我又看不見鬼!佛珠還亮著呢!徐宏軒真想把他搖起來,卻又抹不開面子,只得也裝作無所畏懼的樣子默念心經。
楚弈沒說假話,他確實困極,合眼沒多久便睡著了。只是睡得不深,依舊能感受到夜風蕭條,薄月如霧。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亦有一些奇異的光點四處飛舞。
螢火蟲?還是真的有魂靈?楚弈的眼皮跳動了一下,卻如同千鈞之重,怎麼都睜不開。
「楚哥哥...」一個小小的光球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上下漂浮著,虛幻的呼喊聲悠悠蕩蕩仿佛是一片樹葉落下,輕若無物。
「誰?」楚弈心尖發顫。楚哥哥,好久沒人這麼叫他了...
「楚哥哥...不要...前...」聲音斷斷續續,越來越微弱。
「你是誰?」楚弈焦急地跑了過去:「你別走!你不要走!」
「前...大牛...四個角...」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楚弈快要急哭了,瘋了一般地去抓那光球:「你是不是小結巴?!二喜?三腳貓?愛哭鬼?是不是你們來找我了!」
光球越飛越遠,很快便淡出了視線,只剩下鋪天蓋地的黑暗。楚弈跪在地上喊道:「你們別走!要走也帶上我啊!我錯了,我錯了...我...」
「施主!施主!」徐宏軒被楚弈的喊叫聲驚醒,抬眼便看見躺在地上又哭又打滾的楚弈,還以為是被鬼附身了,忙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急念佛經為之驅邪。
楚弈登時一口血噴了出來,雙目圓瞪地推開了徐宏軒。頭痛欲裂到坐立不穩,躺在地上大喘粗氣。
楚弈呆呆地望向縹緲的月光,慢慢斂回了神智。
「施主?您怎麼樣了?」徐宏軒覺得此時的他已經優秀到可以觸碰佛祖的腳指頭了,都快嚇癱了依舊強撐著救人。
「大師...我沒事了。」楚弈捂著臉咧出一抹笑容。報應,剛才嚇唬了和尚,被佛祖看不慣,遭了報應。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定是如此,那群孩子不會來找他的。幾百年了,他們連索命的心思都沒有,想必是恨到極致後選擇了遺忘。
*
「陸家主!三公子醒了!」一位醫修驚喜過望地喊道。
陸振理忙跑至榻邊,看著陸輕羽那毫無血色的面龐,放緩聲音道:「小羽...?」
陸輕羽沒有回答,無神的眼睛看向高高的房梁,掌心中的鈴鐺叮地一聲滾落了出來。
我果然是個廢物啊...到底沒能把話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