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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紅塵客去,影落人間。歸雁聲聲喚醒了離人魂。
楚弈躺在星河之中,順著星芒的推攘逆流而下,墜入了一片湖泊。他的身下莫名出現了一片巨大的葉子,似是有人擺渡的船舶,將他帶向遠方。
「忘川嗎?」楚弈有些意外。他本以為自己沒有輪迴,死了便徹底消失了,談不上過一次奈何橋。
也就是說我能投胎咯?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周圍,於朦朧的星河交界處看見一片人影。待他稍離得近了些,終於看清是一群高矮不一的孩子,沖他不停揮著手。
他心中一緊,以手做槳想劃得更快些,誰知樹葉竟打了個旋兒,帶著他不由分說地向來時路飄去。
楚弈茫然,趴在葉子上看向越來越遠的孩子們,猝然發覺那些揮舞的手並非喚他來,而是讓他去。
待樹葉載著他離去,影子們皆四處散開,化作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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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結局啦
第一百五十五章 【結緣】
五十年後。
不語山上一片原隰郁茂,百草滋榮。山頂上幾座簡單的茅草屋裡傳出了郎朗的讀書聲, 屋後的池塘邊上, 輕盈的鸞鳥棲於樹蔭中小憩, 睡眼朦朧中瞥見一道黑影暗搓搓地從水裡爬上岸,碩大的魚頭抖了抖,吧唧了幾下嘴後突然邁開大長腿,腳下生風地跑了起來。
「江狩!你去哪兒!」燕岄大驚, 飛下樹去抓他。誰知手碰到魚腦袋的一瞬間打了個滑,呲溜一聲飛過頭了。
恰逢蔣紫陌手捧書本推門出屋, 冷不丁瞅見一魚頭人腿, 腿上還長著寸許來長黑毛的怪物,以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強勢路過, 不禁杏眼圓瞪,大喝一聲「什麼鬼東西!」,然後把書本扔了出去。
比磚頭還厚了兩層的醫修手冊呼在魚腦袋上, 登時拍出一個大包。丑魚應聲倒地, 捂著腦袋就地打滾, 毛腿咣咣鑿地, 半天才爬起來沖她吼道:「丑婆娘,你罵誰呢!」
蔣紫陌的額角處咯噔一聲, 暴起一道青筋……
後山「當歸崖」,時海真人將棋局擺好, 接過道童手中的茶壺問道:「前山怎麼這麼吵?孩子們下課了?」
道童攤手:「好像有位女修士在殺魚, 一群人攔著。我被擠到人群外也看不清, 只能看見裡頭魚鱗橫飛,還有人在慘叫……」
時海真人笑著搖搖頭:「去挖些靈藥,到山下換些魚來。再溫兩壺酒,給醫聖送去。」
道童在心裡掂量了一下錢數,又小心打聽道:「真人,醫聖近日一直在閉關,他老人家身體還好?」
時海真人頷首:「老頭子今早連吃三碗飯,好的很。」然後唑了一口清茶,眼睛不經意瞥見棋盤時,忽然停滯了一瞬,手指微微顫抖著放下茶杯,不慎濺出一滴茶漬,落入棋盤中像是一粒透明的棋子,輕輕搖晃著。
庭院中的大樹上,不知何時重新掛滿了木牌,上頭刻著「暫居」在此地的青雁山弟子們的名姓。有些是舊的,有些則是新加上去的。時不時互相撞動,發出清脆的聲音。
在這一眾木牌中,有一塊無字的木牌藏在最深處。它似是比其他木牌都要薄了一些,上頭隱約留下了許多指印,日子久了,甚至出現了一層光滑的亮面。
木牌的來歷,只有二三人知曉,但他們一向閉口不談。除此之外,不語山上還有許多「說不得」的事情。比如弟子房旁邊的一間草屋終日上著鎖,扒著窗戶一看,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無非兩張竹床一個木桌,只是木桌上放著兩套嶄新的弟子服,是時海真人親手縫製的,放進去有一段年頭了;再比如屋子後頭的那方池塘,除卻住著一條不怎麼露面、露面必嚇壞人的丑魚妖,以及漂亮到不像話的小鸞鳥之外,傳聞還住著一條龍。
當然,這些話新來的弟子們全當是師兄師姐們講來談笑的。比起這些,他們更願意聽五十年前的「末世之戰」,聽他們的太上長老如何老當益壯;聽劍聖怎樣力挽狂瀾;還有當年的青雁山多麼美,多麼壯觀。只是聽到最後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到底是誰終結了災難呢?
可惜不管怎麼問,這群知情者皆統一口徑,老神在在地搖頭說道:「天機不可泄露也。」就仿佛曾經家喻戶曉的「人間雙聖」,以及美如仙境的青雁山全是話本里的橋段,當真不得。
而如今的修真界早已走出陰霾。靈脈復甦,大地從一片瘡痍中頑強地自我治癒著。四海平靜,冥冥之中,仿佛天道在有意地補償著在災難中倖存下的人們。
這時課堂外響起了風鈴聲,年幼的弟子們歡快地打開房門,剛要往外跑,卻被年紀稍長的師姐堵著門口挨個敲了栗子:「沒規矩!讓你們師叔先走!」
弟子們忙吐了吐舌頭,乖乖縮回屋中,親昵地問道:「師叔!我們來推你吧!」
「不必,我自己來。」屋中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繼而一輛帶著軲轆的椅子緩緩移出房門,輪椅上則是位清俊的青年。屋外陽光正好,落在他白皙的面頰上有些發燙,使得他不得不伸手去擋,眯眼看向安靜的雲。
方才那位女醫修忙走上前,拿出身後早已準備好的油紙傘撐開,面頰緋紅地問道:「師……師叔,掌門真人要我來問問您,他備了好幾桌菜餚,就是不知您有沒有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