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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有種被注視的感覺,是塞西爾看向他。
李樂腦內空白一瞬。
他知道李文卉在哪工作嗎?
他……不知道。
他居然不知道?
面前的藍色球體正在等待一個答案,李樂有些沉默住。他努力思考,十分確信自己身為家政仿生人,從未探聽過女主人的具體工作與工作地點。
李文卉每天只乘坐自動駕駛車輛。
「自動駕駛車輛。」李樂脫口而出,他假裝自己早就想到了的樣子,輕聲說:「在那個視頻坐標的附近,有一輛車。它會每天自動駕駛去工作的地方……只要能夠修好。」
是的,每天。
就在他來到飛船前的最後一天,那輛車也還在努力與融化抗爭。
指令很快層層下達。但這需要時間,在不改造的前提下修復地球機器,既不是外星文明能夠很快做到的,也不是李樂這個家政型能夠做到的。
等待時間中,所有人都在忙碌。
就連指揮官也迅速趕到,那方潔白立方進入這裡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敬禮後才繼續完成手中任務。只有李樂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他能感受到對方與自己飛快地對視了。
但指揮官並沒有過來,而是徑直前往一號船長的身側。
反而讓仿生人獲得了一點自由——這個一號船長恨不得時刻盯緊自己的行動。李樂順勢走開些,發覺塞西爾沒有生氣的意思後,便離得更遠了些。
他逛了逛四周,最後看向沒有開啟光屏的那個隔間,縮小行星飄浮在那裡,但吸引他的並非模型,而是地上一尾生物。
李樂走過去,伸手捧起地上那條小魚。
沒有血,也沒有傷痕,有的只是在地上一小攤的水,和他手上軟塌塌的身體。
這是一種沒有生命的柔軟。
他在尋找人類的路上曾見過許多屍體,但他確信與手中這個不一樣。
手裡這個,是被人生生扼斷的。它的生命結束於被突如其來一場提問。
他曾在第一次見到指揮官先生時,見過類似的場景。
他知道兇手是誰。
「你在做什麼?」此刻,背後突然響起一道冷聲。
李樂將魚放回原位,站起來,面向他:「沒什麼。」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雙螢光的眼睛先是掃了一眼地面,隨後才沉默地看向他。
「過來。」嵐說。
「哦。」李樂於是亦步亦趨地跟上,他本來只聽話地執行「過去」這麼一個指令,但走著走著,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地上的魚。
他輕聲問:「為什麼一定要殺掉它呢?」
然而指揮官先生沒有看他,腳步也沒有絲毫停頓。
於是李樂不問了。
他是個識趣的機器人。
腳步聲在這個安靜的飛船上格外明顯,能量體不會發出聲音,他們連交流都可以通過專門的信道,而不依賴聲波。於是一時間,只剩下機器沉重的腳步,與機械運動時發出的,筋骨抽拉的聲響。
嵐停在一片巨大的操作台前,突然說道:「那只是一個複製體,複製體存活太久,就會引發問題。」
李樂看向他。
「你很想返回地球?」嵐繼續問。
仿生人意識到,這位指揮官將他叫過來其實是為了解決自己的事,包括之前自己曾告訴他希望來幫忙,這個願望如今也已經實現。
這讓李樂有些迷茫,一個兇手形象,和一個似乎溫和的形象融合起來,讓他不知道這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想試一試。
於是他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為了增加語言的重量,李樂補充道:「比我生命還要重要的事。」
那雙冷冽的眼眸看向他,但嵐看上去並沒有生氣,語氣也很平淡,只有眼睛兇巴巴的:「尋找那兩個人類嗎?」
沒想到他還記得。李樂點頭,想起剛剛觀測員告訴過他的話,心裡有一點難受:「我相信她們還活著。」
嵐沒有反駁:「是你的配偶?」
「是家人。」李樂說。
嵐點頭:「所以你沒有配偶。」
仿生人當然不會有,李樂說:「人類通常把這個詞委婉稱為夫妻,或者情侶、戀人。」
「所以你沒有戀人。」
他們外星人真的好愛糾結這個問題。
李樂點頭。
嵐面向他,不知道是因為指揮官的好勝心,還是隨意讀取了一個較高人類的數據,這人真正看過來時,是一種微微低頭的姿態。髮絲也無法阻擋那雙眸的色彩。
喜歡寶石的人類一定會喜歡這雙眼睛。
「你有沒有考慮過,工作結束以後你要做什麼?」
此刻,那雙眼睛中卻露出一種淡淡的疑惑,像是在真正困惑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無所不知的完美外星文明中,無所不知的指揮官也會有不確定的事情嗎?李樂心裡默默想。
然而仿生人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以前他從未考慮過這一點,仿生人無比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可能堅持到下一個工作,尋找李文卉與李琦將變成一個最現實的,最後的工作。
可現在不是這樣,他擁有了一個全新的身體。
所以不論工作失敗還是成功,當機器完成他程序設定中的「最後一項工作」後,接下來應該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