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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凌波扔掉手中的劍,他的佩劍問水不在身邊,這把劍只是順手招來用的,是什麼名字何時收藏來的他早便忘了。
忘了就不會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劍上染了展瑤光的血,方凌波便不想再要了。
長劍落地,展瑤光的頭也垂了下去。
那把劍的劍柄就在展瑤光眼前,他看到了黑玉般色澤的劍柄上刻著的小字。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這是名劍「終南」。
終南劍在仙門劍器排行中排名第十一位,雖然不如傳說中的問水與昆吾兩把神劍,但絕對是當世罕有的名器。
劍器排行前二十的名器,任何一件出世在仙門都是不容小窺的要事,更別說是第十一位的終南劍了。
這把叫天下修道之人嚮往的名器,此時就這麼被方凌波隨手扔在了地上。
像是扔掉一張紙,一片樹葉那麼隨意。
更多的鮮血湧上喉頭,展瑤光知道自己會死在這裡。
可就在此時,一直歪著頭打量著垂死狀展瑤光的方凌波又笑了一聲。
「你不想死?」方凌波道,語氣中仍是戲謔。
展瑤光感覺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消失了,他聽到方凌波的問話,他並不認為這是勝利者的嘲笑。
展瑤光知道自己在那人眼中不過只是一隻螻蟻罷了,誰會嘲笑一隻螻蟻?哪怕它曾自不量力地試圖蟄咬。
所以展瑤光懂方凌波話中的意思。
他忍著渾身劇痛開口,「是……我……不想死。」
方凌波道:「那你願意付出什麼呢?」
「所有……只要……讓……我活。」
「好,」方凌波點頭,「那孤便賜你一個新生。」
方凌波輕笑一聲,便拂袖緩緩走出了大殿。
如影子般跟隨在他身後,不被人察覺的遺舟處理了之後的事情,他將攝魂給展瑤光餵下。
「拿著終南劍,離開修羅道後你知道該怎麼做。」遺舟冷著一張臉,「不過你現下怕是不大能活著走出修羅道。」
遺舟掏出一張早就備下的符紙塞進展瑤光懷裡,「你若想活命,便用這張符紙。不過代價是你這九個師弟的性命。九命換一命,你可得好生考慮。」
展瑤光拿起符紙臉上閃過一絲悲痛,仿佛真是在心中做什麼兩難的選擇。
遺舟面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他起身去追方凌波。
他不須等待展瑤光的結果,因為當展瑤光拿起符紙那一刻他心中就已經有了斷絕。
展瑤光這個人,從來不是什麼好人,說到底就是一個極端自私的人。
九命換一命,這在他眼裡是一樁太過划算的買賣。
跟隨他的九個師弟在出修羅道之前必然是要除去的,現在遺舟給了他這麼個好東西,還省得他動手了呢。
遺舟沒走兩步,便聽到展瑤光的發動了符紙。
那九個蓬萊閣弟子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就已經化為粉末消散在天地間了。
遺舟追上方凌波時,方凌波正靠著一棵枯萎的銀杏樹。
遺舟見到自家主人的身影,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展開了笑容。
「主上。」遺舟快步走到方凌波身邊,「展瑤光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謝阿難跟曲追也都已經送出修羅道。」
「嗯。」方凌波應了一聲,沒有多言。
「主上,」遺舟小心翼翼問道,「屬下有一事不解,我們在蓬萊閣中本就有眼線,為何主上還要留著展瑤光的性命呢?」
本以為會被主子責備的遺舟,卻聽到方凌波少有地耐心地開了口。
「因為孤想知道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被戚太乙藏得太深了,當年孤也只是隱約能夠感受到,在仙門聯手的背後還有一股勢力。蓬萊閣只是那個勢力的一顆棋子罷了。可惜它藏得太深,孤也只是嗅到了其中的蛛絲馬跡。」
「非常有意思,那股勢力在孤看來更像是一個人,一個站在仙門背後翻雲覆雨的人。一個叫孤也覺得十分棘手的人。他在明孤在暗,當時是死局,所以孤才選擇隨了他們的願真真切切死上一回。」
「如今大家都在暗中了,許多事便就好辦了。」
「五百年在孤眼中不過只是一場夢那般短暫的時間,是孤忽視了,爾等與孤不同。」
「這五百年太久,爾等辛苦了。」
遺舟聽到方凌波的話整個人愣住了。
他從沒有想過他的主人會如此耐心地同他解釋。
是呀,五百年對人來說哪怕是修道之人,也是非常長久的時光了。
這五百年來,他們從希望到絕望再到希望。
遺舟堅信他的主人還活著,但是他害怕的是他們會不會被主人拋棄了。
畢竟洞庭君的喜怒,洞庭君的想法,洞庭君的去留,從來不是他們能夠理解的。
洞庭君來這人間不過是為了一場快樂,若是不開心了從此離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那些擔心,那些懼怕,那些漫長的枯等與絕望,在此時此刻在主人的話語裡,都化成了朝聖路上的榮光。
「主上,遺舟並不辛苦。」遺舟跪伏在地。
方凌波笑了一聲。
「遺舟起來。」他道。
「是。」
「到孤身邊來。」
遺舟遵循方凌波的吩咐走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