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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突兀的感覺叫方凌波毛骨悚然。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回頭的衝動。
第70章 十方銅鏡
然而入了死門便不可回頭,路到了這裡就斷了,前路的線索就藏在眼前的這一處場景之中,方凌波只能壓抑著心中的恐懼繼續觀察著。
妝檯上的擺設都是新的,那半開著的瓷盒裡的胭脂色澤鮮亮水潤,方凌波的目光在桌面上擺著的珠釵跟脂粉之間掃了一遍又一遍。
他心裡有預感線索就在眼前。
哪裡不對呢?
這是新嫁娘的妝檯。出嫁的姑娘要在這妝鏡前梳妝打扮然後穿上喜服,嫁給她的如意郎君。
想到這裡方凌波坐到了妝檯前。
脂粉盒子都是打開的,小巧的刷子在上胭脂痕跡還在。
這妝檯的主人應該已經畫好了紅妝。
那麼之後要做什麼了呢?
方凌波指尖划過桌上擺的珠釵,黃金打造的珠釵一字排開,釵上有石榴葡萄以及鴛鴦雀鳥的紋路,一共十八支,九支一組,取長長久久百年好合之意。
那是人間富貴人家的姑娘出嫁時常用的頭飾。
木梳上的紅封尚未取下。
是了,妝檯的主人畫好了出嫁的妝容,此時該梳頭了。
方凌波解開發帶,束在腦後的青絲垂落滿肩,他取來木梳撕去上面的紅封,開始對著黝黑的銅鏡梳起頭來。
那黝黑的銅鏡當然映不出方凌波的模樣,但他還是像能看到似的認真又笨拙地束著自己的頭髮。
這一刻,不知是妝檯主人的鬼魂上了他的身,還是他變做了妝檯主人,方凌波感覺自己唇邊不自覺得掛上了笑,那笑容帶著憧憬與羞澀,仿佛真的成了要出嫁的閨中少女。
新娘梳的髮髻方凌波只在書上看過,現在為自己梳來彆扭得很,更何況還沒有鏡子可以看。
那十九支金釵要按照不同的順序插入髮髻,這都是極有講究的。
方凌波拿起第一根金釵,小心翼翼的摩挲著插入了自己頭髮上。
那金釵插入髮髻的瞬間,釵頭反射的燭光映到銅鏡上,像是一滴水墨跌入了平靜的湖泊,銅鏡表面突然泛起漣漪,漣漪一點點擴散開來,銅鏡之中映出了一個身影。
銅鏡中映出的身影有一張可怖的臉,那臉的顏色慘白,臉上沒有五官,只有脂粉描繪的眼影腮紅,朱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兩彎黛眉也微微蹙著。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
鏡中人朱紅色的小口一張一合,吟唱的歌謠在方凌波耳邊響起,方凌波感覺到此時此刻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了,他做出與鏡中幽影一模一樣的動作。
唱著歌謠,將十九支金釵插入髮髻,然後他對著鏡子自我欣賞了一番,哼著小調起身轉了個圈。
方凌波向身後東南方向的黑暗走了幾步,只見那黑暗之中擺著個衣架,衣架上放著大紅色的喜服,喜服之上用金線繡著鳳凰。
方凌波的身體依舊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小心翼翼又滿懷欣喜地慢慢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取下衣架上的喜服,一件件穿好。
穿好了衣服他又來到了銅鏡前,轉了一圈,怎麼瞧著自己都是滿意的。
而後他不自覺地往銅鏡前湊了過去。
銅鏡中那張沒有五官的臉,皺了皺畫上去的黛眉,然後伸手貼上鏡面。方凌波也跟著「它」的舉動伸手往鏡面上貼。
此時歌謠聲消失,方才那個詭異的笑聲又出現在耳邊,方凌波感覺有冷硬的長髮掃過他的脖頸,他甚至能用餘光看到自己身後那血紅的影子。
方凌波心中直喊糟糕,這情況可不大妙,自己好像不自覺著了此處邪崇的道。
耳邊的笑聲越來越大,那笑聲的主人似乎也越來越興奮,方凌波有種預感自己的手貼到鏡子上那一刻肯定一切都要完蛋。
這到底是是個什麼鬼東西?
也不知道是方凌波內心的掙紮起了作用還是怎麼的,他手上的速度變慢,最後動作竟然停了下來。
那鏡中的東西見到方凌波停了下來似乎不大高興了,它在鏡子那一面大喊大叫,鏡面上被它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方凌波道沒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什麼可怕的,那場景映在在他眼裡更多的是滑稽。
耳邊的笑聲愈發悽厲,方凌波看到一雙指甲上塗著鮮紅蔻汁的手,從後面伸出來撫上他的臉頰。
而那滿是血痕的鏡面在這一刻也被裡面的東西擊碎。
灰白色的手探出鏡子摸索了半天,然後鏡中的東西像是終於嗅到了方凌波的氣味,猛地一抓,抓住了方凌波的手。
那隻手的力氣很大,將方凌波向鏡中拉扯,而附在他臉頰上的雙手一寸寸向上撫摸。
方凌波感覺自己像是被身後的鬼東西給輕薄了似的。
這時方凌波終於奪回了一絲身體的控制權,他反握住鏡中伸出來的那隻手。
瞬間尖叫聲從鏡子裡傳了出來,被方凌波反握的手像是點燃的紙張一寸寸化作灰燼,連帶著鏡子裡的那張臉也在片刻之內燒成了灰。
真要多謝了手心裡那個「鎮」字龍文了。
頃刻之間,方凌波便奪回了身體的主動權,方凌波從來不知道自己能這麼快,他扯住在自己臉上亂摸的雙手將身後的東西拽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