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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凌波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他取下掛在車壁上,龜老頭早已為他準備好的面具,遮在臉上掀開轎簾。
那是洞庭君派了接引他的人。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個見過的。
方凌波轎前站著的那個人,便是他第一天來岳陽城時見到的,那個倚著柳樹抽菸斗回答他問題極不耐煩的人。
方凌波現在才明白這人當日說的「明日是主上的生辰,你玩夠了就趕快回去」這句話是個什麼意思意思。
原來這傢伙認識龜老頭的主人啊。認識還說話口氣那麼不好聽,想來是不怎麼喜歡這個「方凌波」。
那人見方凌波伸出腦袋,便朝他行了個禮,禮數周全臉上卻冰冷冷的,「見過凌波君。在下雲夢樓的管家,遺舟。」
呵,原來還是個下級。
那當初是趁著他這個「上級」失憶欺負人是吧!
方凌波不大喜歡這個人。自是沒有什麼好態度。
加上龜老頭又教育他,他扮演的這個「方凌波」在岳陽城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他怎麼囂張跋扈都沒有問題,洞庭君是絕對絕對不會怪罪的,於是方凌波便輕笑一聲。
「沒想到啊,見到個熟人。」方凌波語氣上揚,帶著紈絝子弟的輕佻。
遺舟愣了片刻。他一向看不慣洞庭君對方凌波的寵信,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憑什麼站在洞庭君身邊。原先他對凌波君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偶爾還有冷嘲熱諷,凌波君不善言語多是沉默受著。不像今日,明顯得伶牙俐齒起來。
「本座記得,自己在這兒時不用下轎的吧。」方凌波接著道,「那你便帶路吧。「
方凌波說完便放下轎簾坐回轎中。
只這一瞬間他周身氣勢便變了,仿佛真的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凌波君了。
可方凌波不知道是,他如今的這般氣勢,是連那個真正的凌波君都不曾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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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①化用的杜甫《登岳陽樓》中「乾坤日夜浮,陰陽割昏曉」這一句。
②借鑑的是汐音社出品,沈行之作詞的《燃盡人間色》里的「天地為宴/河酒海窖/恰是此時開」這一句。
感謝杜甫先生和沈行之太太的創作,鞠躬!
第28章 洞庭之君(上)
方凌波的轎子並沒有立刻出發。大概是帶路的遺舟在心中起了估量。
方凌波並不著急,他端坐在轎內,看著手上的面具。
這面具是白瓷燒制的,上面用紅與金的筆墨勾勒出誇張的眉眼和花紋,打眼一看,濃艷旖旎,別有風情。
可若仔細瞧一瞧,便能發現面具上線條勾勒出的表情,是一個輕蔑又嘲諷的笑。
據龜老頭說這面具本是一對,一副在他家主人手上另一副則在洞庭君那裡。它們和方凌波套在指上的扳指一樣都是洞庭君的手筆。
人生在世誰不帶著幾副面具過活,只是多數人不願意承認罷了。總要小心翼翼,總是害怕漏出馬腳。背叛者扮作忠臣,怨偶要裝愛侶,仇人相見笑臉以對,前一刻對花飲酒笑稱知己下一場又誰是誰的刀下亡魂?
洞庭君的這一對面具戴在臉上,怕不是為了遮蓋絕世的容貌,只是想要嘲弄一下人間的虛偽與涼薄罷了。
面具這東西可是比扳指有意思多了。
終於,轎子動了,只聽到外面的遺舟說了一句,「請凌波君入府。」
方凌波愉悅一笑。
丫鬟為方凌波捲起了轎簾,他面上覆著面具,倚在窗欞處向外看去,一副懶散自在的模樣。
未到時方凌波還在想洞庭君的府邸該是怎樣一處人間仙境呢?
如今到了雲夢樓才發現,這裡哪是什麼人間仙境啊。紅牆金瓦,雕欄玉階,華貴雍容,富貴逼人。
這裡更像是一處人間最富貴的帝王的居所。
若只看雲夢樓,誰會想到這裡住著一個神仙一般的人物?
方凌波當下只覺得太有趣了,洞庭君這個人還真和普通的高人不同。別的高人都是拼了命地脫離俗世,巴不得與茫茫人世再無牽連,他卻毫無顧忌地一頭扎進這凡庸人間裡。
龜老頭還說呢,這位洞庭君愛金子超過美玉,愛市井多於山野,他喜歡看人來人往,陶醉於這世上的每一種庸碌。
龜老頭的話加上眼前所見,方凌波心中不覺感慨:「洞庭君可真是個秒人啊」。
小轎穿過迴廊,迴廊上的金屬構件都是金子鑄成的,這一路走來,方凌波所見到最廉價的東西大概就是那一盞盞石燈了。
只是石燈里的東西卻並不是蠟燭,而是顆顆巴掌大的會在夜裡發光的明珠。
方凌波深感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像,「華府金闕」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地方吧。
——這世間是絕對絕對不可能再有人比這位有錢了!
雲夢樓占著半座割昏曉島,這裡又使了法術讓實際空間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大。方凌波一行人走過了很遠的路,終於到了地方。
轎子落下,遺舟親自為方凌波掀開轎簾。
方凌波無視了遺舟伸過來的手,逕自起身。他今天就是鐵了心要落這位地面子。
方凌波道不覺得自己這樣小雞肚腸、睚眥必報有什麼不好。
他就是想,就是要,就是喜歡這麼做。不妥又怎樣呢?誰不服氣誰就來叫板啊!不敢叫當然就憋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