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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相信,對嗎?」
不化骨喑啞的聲音打斷了謝瀾的思緒,也準確地戳中了謝瀾的心思。
謝瀾垂眸看著棺材中的屍骸,他大半張臉都藏在陰影后面,看不出臉上是什麼表情。
他不點頭,也不否認,只是問道:「你們最後找到了什麼方法?」
不化骨見謝瀾仍舊感興趣,也沒將他方才瞬間的遲疑放在心上,眼底浮出的暗色重新與漆黑融為一體。
「那之後大概一百年的時間,我們尋山問道,拜訪了當時最知名的道士。」
謝瀾眨了眨眼,兩個殭屍結伴去找道士,這不就是送上門的找死嘛。這種行為,他實在不好評價啊。
還好,不化骨現在也不需要謝瀾的回應,平直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
「蕭霆稱帝後沒幾年,就開始信道了,大楚的道士也開始多了起來。沽名釣譽的太多,真才實學的沒幾個。」
「我們找了很久,才在一座深山中找到了個修仙的老道士。」不化骨話音頓了一下,這回他沉默的有些久,久到謝瀾都側目去看他了,他還沒有動。
謝瀾也不出聲打擾,片刻後不化骨再說話時,語氣中輕蔑不再,反而是多了些謝瀾形容不出的奇怪。
說是尊敬吧,還不完全是。要說是厭惡憎恨,也不至於。就像是這兩種極端的感情摻雜在了一起,什麼都有一點,又什麼都不太多。
「那老道一眼就看出來了慕容錦瑜是什麼東西。」不化骨沒有提到自己,不知道是無意間的忽略,還是刻意不說。
「不過他沒有收慕容錦瑜,只說修行不易,客氣地將我們請進了道觀,烹茶煮酒,款待有禮。」
「他聽完了我們的來意後,送給了我們一枚丹藥,說是活人服用,可以長生不老,百病不侵。死人服用,則可以起死回生。」
謝瀾眸光一顫,長生不老,百病不侵,這不就是韓二爺想要的那枚丹藥嗎?!
他的目光落在了屍骸手中捧著的四角鑲銀的盒子上,這副合葬棺里只有兩把兵器,和這個不算起眼的小盒子,沒有任何的陪葬品。
而那兩把兵器是謝將軍和雍王的隨身武器,陪伴他們多年,在棺槨里出現不足為奇。
這個在那個年代談不上昂貴,可以說是隨處可見的小盒子出現在這裡,不就代表著盒子裡面的東西很重要,重要到無論是慕容錦還是不化骨,都想要將它藏在一個最穩妥的地方。
謝瀾想,如果真的像不化骨所說有這麼神奇的丹藥的話,那它一定就在這個小盒子裡了。
那麼剩下的,也是謝瀾目前唯一一個想不明白的問題,既然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藥,為什麼慕容錦沒有給謝將軍吃下去。
是慕容錦不希望謝將軍活過來嗎?不,他是希望的。
謝瀾從不否認雍王與謝將軍之間的情誼是虛假的,以前他找不到任何有力證據時,不否認。
現在,在他差不多知曉了一切的情況下,更加不會否認了。
這樣的話,疑問就要變成兩個了。
謝瀾朝不化骨的方向偏了偏頭,問:「你們沒有給謝將軍吃那丹藥?為什麼?」
不化骨神色驀地一動,眉宇間黑壓壓一片,黑黢黢的屍氣在他腳下蔓延開來。
「是慕容錦瑜不准!」那把暗啞的嗓子帶著火氣與怒意,一副恨不得要將慕容錦撕碎咬死的口吻。
驚地謝瀾「唰」地一下抬頭看不化骨,不化骨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面上一曬,別開眼,補救道:「因為那老道教給他其他尋人的法子。」
謝瀾好奇,「還有別的辦法嗎?」
不化骨笑了,不再是微微牽動唇角,他人看不到的那種笑,而是唇角弧度明顯,比微笑還要大上幾度的笑。
他抬起左手,修長蒼白的食指在距離謝瀾脖頸前不到一圈的地方停了下來,隔空點在了那一圈細如紅線的胎記上。
「有的。人死之後,會投胎轉世。前世的傷痕就成了這世的胎記了。」
「!」謝瀾聞言瞳孔一緊,下意識地抬手去捂脖子。掌心下那條細細的紅線,隨著不化骨的話,也在隱隱作痛,如同被刀劍看上去一般。
不化骨垂下手,聲音恢復了平靜,問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你和將軍長得一模一樣嗎?」
謝瀾點頭,最後那一場夢,洞房花燭,被囚京中,他不僅看清楚了雍王的臉,也看清楚了謝將軍的臉。
是啊,這世間怎麼就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呢。
千年前的將軍叫謝瀾,他也叫謝瀾,自他記事的時候,每夜夢的都是千年前的謝瀾經歷過的事情。
以前看不清楚他們臉時,他是上帝視角,代入感不真切,只當是一場夢。
等他看清楚了他們的臉時,上帝視角消失不見了,他終於與千年前的謝瀾合二為一了。
他的快樂、喜悅、愛意、憎恨、痛苦、難過、悲哀、絕望,隨著記憶的慢慢復甦,他通通都能體會的到。
謝瀾都不用不化骨這樣暗示,就知道自己就是千年前那位謝將軍的轉世。
他脖子上的胎記,也是當年被蕭霆一刀砍下頭顱後,留下的傷口。
至於那些記憶,想來應該是謝將軍嫌棄那孟婆湯太苦了,偷偷倒掉了吧。
「記得。」謝瀾點頭,指腹用力摩擦了幾下頸間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