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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錦從帳篷里出來的時候,看到謝瀾裹著件藍灰色的衝鋒衣盤膝坐在篝火前,兩隻手撐著下巴看著逐漸變暗的天空。
他和謝瀾身上的衝鋒衣都是二毛買的,180的尺碼,他穿有點小,袖口到腕骨。
謝瀾穿著大,袖子長的能將手完完全全的蓋住了。
慕容錦也不說話,就站在謝瀾的身後陪著他看暮色四合,看天空像是調色盤似的被染成了各種瑰麗的顏色,看黑暗吞噬光芒,看繁星點點。
「慕容。」謝瀾終於說話了,聲音又輕又飄,還藏著像是做了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後的感慨。
他打開了盤著的雙腿,伸得長長的,手臂向後,手掌墊著袖子壓在還散發這餘熱的沙子上。
「嗯。」慕容錦坐在謝瀾的身邊,學著他的樣子抻長了雙腿,「想說什麼?」
「我想明白了。」謝瀾看著那雙比自己長了那麼多的腿,幼稚地做了個鬼臉,腿長了不起啊,顯擺什麼。
「有話快說,不要和擠牙膏一樣磨磨唧唧的。」慕容錦聽謝瀾說一句話頓一分鐘,急得沒什麼用處的胃不停地抽搐。
「慕容錦你這張嘴啊。」謝瀾剜了慕容錦一眼,又去看著遠方瑰麗的星空,幼稚地晃動著雙腿,腳後跟蹬著沙子。
「就是你半夜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知道答案了。」
謝瀾今天反常地沉默了一天,慕容錦哪裡會不知道他這一天裡小腦袋瓜都惦記著什麼。
他捏了捏鼻樑,也添了幾分火氣,不知是對著自己還是對謝瀾,「那種不重要的事情,你至於花那麼多時間想嗎?」
說完了之後慕容錦也覺得自己語氣重了,輕嘖一聲後,放緩了語氣,問:「答案呢?想了一天了,你是救還是不救啊?」
「他會救的。」謝瀾笑道。
慕容錦腦袋「嗡」地一響,驀地抬起了眼,看向謝瀾的目光中是未收斂的兇狠還有受傷,就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的猛獸才會有的目光。
「愚蠢!」慕容錦終於破了功,兩個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帶著股狠勁。
謝瀾認同地點頭,「對,謝將軍確實愚忠。楚王許諾他那麼多,他還固執地守著大安那風雨飄搖的江山。」
「……」慕容錦臉上的怒容變成了空白,又變成了意味深長,「我居然從你的嘴裡聽到了愚忠這樣的評價,真稀罕了啊。」
「拜託,我是謝將軍的狂熱粉,但不是腦殘粉,聽不得關於他的一丁點不好的評價啊。」謝瀾攤手手,「我將來是要搞學術的好吧,看待歷史人物當然要客觀了。」
「哦!真棒!」慕容錦不走心地鼓掌。
啪啪兩聲單薄的巴掌聲,聽著陰陽怪氣的很,謝瀾氣笑了,抬起爪子壓下慕容錦的雙手,暴力鎮壓,「你少氣我行不行啊。」
慕容錦:「行。那下一個問題。如果你是謝將軍,最後那一戰,你會降嗎?」
這一次,謝瀾沒有像上一個問題那樣糾結那麼久,而是當即就給出了答案。
「不會。」他堅定地搖頭。
慕容錦心口一顫,才壓下去的火氣頓時又涌了上來,它們在五臟六腑里亂竄,攪動著那些早就沒了作用的器官。
「為什麼?」慕容錦偏頭看謝瀾,那目光太遠了,像是透過面前這個人看另外一個人。
也只有慕容錦知道,他問的並不是眼前這個謝瀾。
「為什麼啊?不為什麼啊。」謝瀾轉過頭,明亮的星空做背景下,慕容錦那張臉美得驚人,那漆黑的雙眼裡倒映著兩個小小的自己,就好像是他的眼中只盛得下他這個人似的。
藏在袖子裡的手指動了動,好想摸摸這雙眼睛啊,它們真的是太漂亮了。
「慕容,他是謝將軍啊,國家、百姓、家人、愛人、朋友、下屬,壓在他肩上的太多太多了。他難道不知道答應楚王的招降是最好的結局嗎?」
「他知道,可是他退不得,也沒辦法退。」謝瀾認真地說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會降。」
「他不是自己一個人,他難道不該為他的丈夫想想嗎?出嫁從夫的道理不懂嗎?」
慕容錦用力磨了磨後槽牙,努力克制著怒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往常一樣平靜。
「啊,你說雍王?」謝瀾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慕容錦說得這個丈夫是誰。
慕容錦:「……」
謝瀾沒看到慕容錦陰翳的雙眼,繼續說:「雍王不是自焚了嘛,也不對,也有說他沒死在那場火里。反正,不重要。」
慕容錦氣得牙根痒痒,十分特別的想狠狠咬一口面前這個會氣人的崽子一口,出血的那種咬,看他還敢什麼人都不重要。
「他是笨蛋,你也是笨蛋,你們兩個都是笨蛋。」慕容錦呵呵冷笑。
剛還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人身攻擊啊?
謝瀾當即就垮起了小批臉,脖子一梗,頭扭到了另一邊不理慕容錦了。
由謝瀾單方面發起的冷戰,不過三十秒就結束了。
謝瀾氣消了,轉過頭看慕容錦,小聲問道:「哦,對了,你知道我們這是個什麼路線的走法嗎?我怎麼看不懂了啊。」
「有什麼看不懂的?」慕容錦看著遠處星羅棋布的星空,漫不經心地問。
謝瀾扭頭看不遠處的盜墓賊,見他們各忙各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這邊,轉回了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