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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他在打開之前,還以為有十幾個二十幾個日期供他選擇,結果就四個。
那直接口述不就好了,還弄了個竹簡,沒必要,真的沒必要這麼麻煩。
謝瀾掃了一眼,將那四個日子記在心裏面。合上竹簡遞給莊公公,問那從頭到腳一身白的人,「殿下看過了嗎?」
白袍人沒有說話,搖了搖頭,態度相當之高傲。
謝瀾知道欽天監的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與他們這些凡人交流的德性,也懶得與那些人一般計較,說道:「你拿去給殿下看吧,讓殿下做主就好,本侯沒意見。」
莊公公眸光一動,躬身應了是。
「哦,對了。」謝瀾撓了撓頭,對莊公公說:「要是以後禮部要定什麼婚服的圖案樣式這些亂七八糟的,都不用來問本侯,直接讓殿下拿主意就好,我全聽他的。」
謝瀾自己對衣食住行不講究,怕到時候定的款式樣式,慕容錦瑜不喜歡。
還不如索性當個甩手掌柜,直接讓慕容錦瑜選自己喜歡的,省時省力。
他可是記得那四個日期都早的很,最早的是七夕,敷衍的很。
一直期待與慕容錦瑜成婚的謝瀾,忽然心中生出幾分不滿與埋怨。他想給的慕容錦瑜的是終身難忘,就像是漠北的花燈節。
而現在,婚期這麼趕,會不會婚禮的效果大打折扣啊。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婚事是文慧帝親自賜下的,慕容錦瑜又是一品親王,禮部那些人敢糊弄他一個無權無勢的鎮北侯,怕是也不敢糊弄慕容錦瑜。
謝瀾心中的煩躁總算是去了幾分,同莊公公閒話幾句,又硬塞給了莊公公一個藍布荷包,才讓顧鈞將人送出了府。
謝瀾也用這個功夫,將隨意紮起來的發規整成個英氣的高馬尾,才坐下給自己倒上杯茶,顧鈞就回來了。
他又倒了杯茶,往前推了推,道:「御賜的明前龍井,小鈞來嘗嘗。」說完,舉起茶杯滋溜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挺好喝的,就是有點苦。」
顧鈞聽話地坐了下來,不過沒有端起茶杯,而是定定地注視著謝瀾。
早晨的曦光還沒有鋪到屋子裡,顧鈞又是背對著門坐的,整張臉都隱在了暗處,唯獨一雙眼睛,幽幽地發著光,像是深夜裡貓兒的眼睛似的,看得謝瀾直發毛。
「這是怎麼了?出去一趟,人還傻了呢?」謝瀾放下茶杯,兩隻手肘支在桌面上,雙手撐著兩腮,好奇地看顧鈞。
顧鈞用力抿著唇,抿地唇邊發白,也沒有說話。
「小鈞,說話。」謝瀾聲音不變,僅僅是尾音平直,就將平日裡收斂極好的壓迫感釋放了出來。
顧鈞是謝瀾一手帶起來的副將,怕是整個鎮北軍里,沒有比謝瀾更了解顧鈞的人了。
就像現在,他死犟著不說話,說明他心中藏著讓他恐懼的事情了。
「將軍。」顧鈞抿了抿唇瓣,聽話地開了口,「屬下覺得陛下這婚賜的別有居心。」
謝瀾沒想到顧鈞要說的是這個,怔了一瞬後,噗嗤地笑開了,「小鈞呢,這話你也就在將軍我跟前說說好了。那位不比從前的聖人,從小就心眼小還愛記仇,要是被他聽到了你說他別有居心,一定要拿你下獄的。」
謝瀾說罷還板著臉嚇顧鈞,誰料顧鈞不僅不怕,反而憂心忡忡地說:「將軍您既然這麼了解那位,為什麼還要接受他的賜婚呢。您就不怕這是一場陰謀嗎?」
「哎,怎麼又繞回來了?」謝瀾直起身,抻了個懶腰,「能有什麼陰謀?男大當婚嘛,就算陛下不賜婚,我也要求旨的。現在陛下主動提出來,還剩得我提心弔膽的求了,這不是好事嘛。」
顧鈞順著謝瀾的思路想了想,可不真就是好事嘛。
不對,顧鈞趕忙搖頭,將謝瀾的思路從自己腦中清出去,目光哀怨地看謝瀾。
每次都是這樣,自己輕而易舉地就被將軍牽著鼻子走了。
「好啦。」謝瀾被小副將的目光看得直發毛,率先認了輸,問道:「小鈞在顧慮什麼呢?」
「我覺得,我們可能回不去天水城了。」顧鈞終於將藏在心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羽睫輕顫,英俊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驚惶。
謝瀾心頭狠狠一顫,那感覺像是被塊巨大的石頭砸中。有些疼,更多的是恍然。
許多片段在他的腦中不停地閃過,有一年前他帶兵回京助文慧帝登基,有他在天水城門外見到慕容錦瑜,有花燈節那夜慕容錦瑜對他說的那些話,還有昨夜壽宴上文慧帝賜婚。
它們交替著在他的腦中閃過,雜亂無章,毫無秩序。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可那是什麼,他一時間又無法想清楚。
謝瀾無意識地眨了幾下眼睛,目光一寸一寸上移,最終與顧鈞彷徨的視線相觸。
那一瞬間,他感同身受了顧鈞的驚惶不安。
他不喜歡雲京,他想帶慕容錦瑜回天水的。
可他真的還能帶慕容錦瑜,回天水了嗎?
「小鈞。」謝瀾垂下了眼,聲音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會帶你,帶錦哥回天水的。我們都會回天水的。」
那天顧鈞說了什麼,謝瀾已經記不清楚了。但他記得顧鈞看他的目光,全然的信賴和孺慕。
謝瀾是當天下午知道雍王將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節的,他回憶了一下竹簡上的數字,發現是排在第三的日子,已經算得上是最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