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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時機實在不易尋,謝瀾等過了舞姬們獻舞,等到了樂師們獻樂,等來了滿桌涼冰冰的山珍海味,還是沒等來偷偷溜走的好時機。
沒辦法,雲京里的王爺們不多,都來參加宮宴,也不過六人。一人一桌,也僅僅是左右三排罷了。
之後是公爵侯爵,再是一品二品三品的大臣,再下是伯爵子爵,四品五品大臣。
謝瀾近來聖眷正濃,布置案幾的太監們為了討好謝瀾,特意將他放在了侯爵中的第一位,也就是說在文慧帝的眼皮子底下。
人一走,就空出好大的一個空缺,文慧帝就是有眼疾,也能注意的到,著實是坑了謝瀾一把。
宴會不過才過半,謝瀾已經覺得比和蠻族的王子們在戰場上焦灼上幾天幾夜,還要磨人。
他不願意看那些纏綿柔軟的舞蹈,也懶得動案上形狀精美卻死板的涼菜。
可干坐著也不是那麼回事,他只能執起快要空了的酒壺,再給自己續上一杯酒。
謝瀾才端起酒杯,還沒等酒杯碰到嘴唇,就聽到上方文慧帝喚他的名字,十分親近的兩個字,阿瀾。
整個晚宴一直聳拉著眼皮,宛如老僧入定的慕容錦瑜,驀地撩開了眼皮,黝黑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了文慧帝的身上,沒有對帝王的尊重,冷漠的,審視的,駭人的,就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猛獸。
文慧帝感受到了屬於慕容錦瑜可怖的目光,裹在厚重龍袍下單薄的身體不可控地打了個顫,隱隱地畏懼自心底湧出。
是的,文慧帝怕這個比他還小的小皇叔,從他幼時懂事的時候就怕。
原因很簡單,他的這位小皇叔在小的時候,會板著一張仙童似的臉,操起肉乎乎的小拳頭,劈頭蓋臉地往他臉上落。
簡單、直接、粗暴。
幼時的慕容錦瑜對待文慧帝,不屑用鬼蜮伎倆,從來都是不順心地就上手揍人,打得被太后嬌養的文慧帝鼻青臉腫,哇哇大哭。
小小的文慧帝每次都會找父皇告狀,可他的父皇只會問他為什么小皇叔會揍他,問小皇叔的手有沒有疼,從不會關心他疼不疼,更不會訓斥小皇叔一星半句。
等著慕容錦瑜進了上書房,就不屑用武力解決問題了。彼時的文慧帝已經被他的小皇叔揍怕了。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包括恐懼。可是幼時的恐懼已經在文慧帝的心裡生根發芽了,只要慕容錦瑜用那種懨懨的,審視的目光看他,文慧帝還是會怕的打哆嗦。
懼怕慕容錦瑜,是文慧帝的本能。
他恨死了這種本能!
不過沒關係。文慧帝眼底閃著惡意的光芒,他很快就可以讓慕容錦瑜和謝瀾這兩個扎在他心底的刺,變得不幸。
那邊謝瀾沒看到慕容錦瑜與文慧帝無聲地對峙,他腦中驀地閃出了莊公公開宴前的警告,眉心倏地擰緊。
宮宴上的禮節從簡,謝瀾跪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只是上半身朝上首的文慧帝轉去,垂首抱拳,恭敬道:「陛下,臣在。」
「阿瀾許久不曾給朕慶過生了,今年朕的生辰,阿瀾在,朕很高興。」
文慧帝這番話可謂是親近非常,往細了想,都快超出君臣之間的情誼了。
要不是因為謝瀾是殺伐果斷,戰功赫赫的將軍,保不准那些腦子裡不琢磨什麼好事的大臣們要懷疑謝瀾與文慧帝的關係了。
而謝瀾這個當事人,和真正與謝瀾關係匪淺的慕容錦瑜,都聽得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眉。
謝瀾心中膈應的很,不知道文慧帝這一出是唱的什麼戲。不過帝王的話擺在了這裡,他不接,倒顯得他不識抬舉了。
「多謝陛下厚愛,臣雖遠在天水,仍會在陛下壽辰當日,虔誠祝願陛下千秋萬歲。」
這番十乘十的拍馬屁的話,由別的大臣口中說出來,是虛偽奉承,可由謝瀾嘴裡說出來,讓人覺得特別的真誠。
這不,哄得文慧帝愉悅地眯起了眼嘛。
「朕知阿瀾忠心。」文慧帝笑道:「阿瀾這些年在天水苦寒之地,為朕為大安守著這萬里河山,就是苦了阿瀾你自己了。」
謝瀾:「???」
謝瀾不解地眨了眨眼,道:「陛下言重了。」
「如今天下太平,邊疆安寧,朕也要為阿瀾考慮了。」文慧帝溫聲道。
謝瀾一頭霧水,為他考慮,考慮什麼?他有什麼值得文慧帝一個皇帝為他考慮的?
慕容錦瑜心思一動,眉心驀地蹙起道淺淺的痕跡,偏頭看向文慧帝,目光凌厲駭人,搭在膝上的手緩緩攥成了拳。
謝瀾這邊還沒想明白,就聽文慧帝接著說:「阿瀾也有22歲了吧?」
「回陛下,臣今年22歲。」
文慧帝唇角掛著笑,眼眸中閃著細碎的暗芒,他微微偏頭,惡意滿滿地看了慕容錦瑜一眼,見他眉心緊蹙的薄怒樣子,心中無比的舒暢。
他轉頭,看著下方恭順垂首的謝瀾,勾著唇笑,「阿瀾你年前出征砍下了蠻族二王子的首級,朕一直未曾想好賞賜你什麼好。這樣吧,你如今還未曾成家,身邊無人扶持,朕就賜你一門好姻緣吧。」
謝瀾心頭大震,猛地抬起了頭,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文慧帝說道。
「朕的小皇叔文武雙全,且還未娶妃,與阿瀾實為良配。朕今天就做主了,阿瀾與小皇叔結為秦晉之好,讓欽天監挑個黃道吉日,儘快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