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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對於武將來說,是把要命的雙刃劍。
以前的謝瀾不懂,現在的謝瀾懂得一些,等他完全懂得的時候,他已經回不來天水城了。
文慧帝的生辰是在悶熱的溽夏,天水城到雲京有將近一個月的路程,謝瀾的時間富裕的很。
可他心中記掛著已經回京的慕容錦瑜,披星戴月,愣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到了雲京。
也就是陪謝瀾回京的人是顧鈞,武功好,內力高,扛得住謝瀾這樣的磋磨,進了雲京後還是活蹦亂跳的。
要是再換個人,估計沒走到一半,人就先累垮了。
回了京的謝瀾也知道分寸,沒有冒冒失地衝去雍王府,而是回了自家那座荒了許久的鎮北侯府。
說是荒廢也有些誇張,畢竟那也是侯府,就算主人不在家,也會有幾個忠僕看家護院的。
謝伯留下的僕人,心細,手腳還勤快,謝瀾許久不曾回侯府,驟然回來,除了府里空空蕩蕩的,缺了點人氣外,就連花草樹木都沒有一絲枯敗的跡象,反而是花團錦簇,一派生機盎然。
顧鈞嗅著空氣中的花香,抻了個懶腰,笑著對身邊的謝瀾說:「將軍,咱多久沒見過顏色這麼多的花兒了?白色的,真漂亮。」
漠北也有花,長在樹上,在盛夏時綻放。火紅色的,大片大片的墜在枝頭上,像是熱烈的火焰。
那種紅色的花是從域外的鳳凰宗傳到漠北來的,叫鳳凰木。
顧鈞第一年到天水城時,在盛夏時見到那片熱烈的美景,驚訝地嘴都合不攏。
就這事,被右將軍嘲笑了整整一年呢。
謝瀾伸手碰了碰枝頭上開得正盛茉莉,小小白白的墜在枝頭,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氣,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你算唄,咱多久沒回京了,就多久沒看見了唄。」謝瀾不是那些附庸風雅的才子,對各式各樣的花都如數家珍,扇子一開,就是一首詩。
他也就認識自家院子裡種的茉莉、芍藥、荼蘼和蘭花了。據說這些花都是他未曾謀面的祖母和母親喜歡的,由祖父和父親親手種下,並且照料的。
後來,祖母、父親和母親相繼離世後,祖父便再沒有親手照料過那些花兒了。
謝瀾想,這可能是謝家男人為數不多的浪漫了。
謝瀾碰茉莉的手指一頓,也不知道是受了長輩們的啟發,還是忽然有感而發,沒頭沒尾地問顧鈞。
「小鈞,你說錦哥會喜歡花嗎?」
顧鈞想到雍王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再看枝頭上的茉莉,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了。
他想說,雍王比花都漂亮,怎麼會喜歡比自己還丑的東西啊。
不過這種話由他說出來太過逾矩了,他們家將軍聽著一定不會舒服。就在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謝瀾問題的時候,就聽謝瀾長長地嘆了口氣。
「將軍?」顧鈞疑惑地看謝瀾,就見謝瀾收回觸碰白色花瓣的手指,手臂揣在胸口。
「茉莉太雅太淡了,不襯錦哥。牡丹雖然雍容,卻落了俗套。還是得域外的鳳凰木。」
顧鈞沒想到謝瀾會提到鳳凰木,愣了一瞬,腦中浮出了成片成片的火紅,和慕容錦那張穠艷昳麗的臉。
兩者放在一起,誰也壓不住誰的風頭,搭配極了。
顧鈞點頭附和了一句是的。
謝瀾眼尾蕩漾出抹淺淺的笑痕,隨即又消失不見。他望著墜在枝頭的茉莉,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年是不行了,等回去了,鳳凰花也過了花期了。明年吧,如果蠻族乖一些,我就帶錦哥去鳳凰宗看最正宗的鳳凰木。」
顧鈞聽謝瀾認真地做著計劃,眉梢眼尾都是輕鬆與喜悅,打心眼裡為他們家將軍感到高興。
不過嘴上卻熟稔地抱怨道:「將軍你這個計劃,來回至少要一個月,公務又要積壓一堆,小心左將軍跟您急。」
「不怕。」謝瀾背著手往他的院子走,「小左不是喜歡域外的霜糖嘛,我給背一筐回來,保准哄好他。」
顧鈞見自家將軍將左將軍拿捏的死死的,跟著笑彎了眼。
他跟著謝瀾回到了謝瀾的院子,謝瀾將他安排到了廂房,讓他缺什麼少什麼找府里的僕人。
顧鈞應了句好,看著謝瀾進了屋,才轉身推開廂房的門,淡淡地霉味撲面而來,那是許久不曾住人的味道。
顧鈞不介意這些,想著等下開窗通通風就好了。
他一隻腳埋進了高高的門檻,另一隻腳剛要跟上時,心間驀地一緊,說不上是什麼情緒瀰漫在心間。
顧鈞鬼使神差地收回了邁進門裡的腳,轉身看身後的院子。
夏日的陽光璀璨耀眼,青石板被洗刷的乾淨如新,綠色的樹葉,淺色的花朵,一派生機盎然。
雲京的陽光夏日的陽光雖不如天水城炙熱,但久站也是會將人炙烤出一層熱汗的。
偏偏顧鈞覺得遍體生寒,在邊關寒冬里只著一件單衣都不曾打擺子的健壯身體,在陽光下便不受控制地打了個顫。
顧鈞心中冒出了個念頭,他和謝瀾可能再也回不去天水城了。
回屋的謝瀾不知道自己副將細膩的心思,也不清楚他的副將是什麼時候回的房間。
他去臥房後連著的浴房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後,披著件松松垮垮地寢衣,來到了他那間許久未曾用過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