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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良將難尋。
如果謝瀾真能為他所用,那他一統天下的宏圖霸業就事半功倍了。
只是如今看這一人破千人,一身凜然戰意與殺意,仿若殺神降世的謝瀾,戰王知道,謝瀾永遠不可能為他所用。
可惜了,戰王心中長嘆。
「不用,傳令下去,讓前面的士兵退回來吧,吩咐弓箭手準備。」
那副將一下子就明白了戰王的意思,心中「咯噔」一聲,黝黑的臉白了三分,抖了下厚唇,低聲道:「是,王爺!」
謝瀾橫槍又收割了一個士兵的性命,讓他成為自己腳下屍山中的一員。
忽地聽到了擂鼓的聲音,疑惑地偏頭。他左眼受了傷睜不開,眯著右眼看到包圍他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去,心臟猛地一跳後,明白了戰王的意思。
方才還廝殺熱烈的一方戰場,轉瞬就剩下了謝瀾一人。
他看著迅速在衝到最前面的弓箭手,心中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斜前方已經死去多時的白馬身上。
這匹戰馬是祖父送給他的十歲生辰禮,陪伴他征戰沙場,本以為可以安享晚年,結果今天和他一起慘死這雲京城外了。
「射!」
剎那間,成百上千的箭矢遮天蔽日,仿若一場烏黑的雨,向謝瀾襲去。
挺好的。謝瀾閉了眼,唇角勾起抹淺笑。這樣死,也挺好的。
錦哥,如果還能再相見,你再給我上一次藥吧,我的傷口有點疼。
——
軍師別開眼,不忍看那即使被萬箭穿心,也站得筆直的謝瀾。他身邊的副將們也是感慨唏噓,戰場上一時寂靜無聲。
戰王眸色沉了沉,拍馬上前,看著那已不成樣子的青年將軍,握著刀把的手背青筋暴起。
倏地銀芒划過,戰王的手中多了謝瀾那顆笑容安詳的頭顱。
「錚!」地一聲響,長刀裹著謝瀾濃密的黑髮釘在了崇安門三字的安上,殷紅順著城門上石塊的溝壑流了下來。
「莊魘,命人好好收斂謝瀾屍身,其餘人隨本王進城!」
斷了手的冷麵將軍上前接住了被紮成了箭靶子的屍身,他仰頭看著城門上謝瀾的頭顱,神色中滿是敬畏,「是,王爺。」
——
夜半,四仰八叉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謝瀾,喉間忽然發出聲好似野獸受到驚嚇後的呼嚕聲,四肢抽搐了幾下,整個人猛地彈坐而起。
他的頭髮里、臉上、脖頸上和赤著的胸膛後背上布滿了熱汗,那些汗水正順著細膩的肌理滑下,砸在泛黃的被單上,轉眼就洇濕了一大塊,像是下了一場細密的雨。
那雙白日裡神采飛揚的星眸此時驚懼地瞪圓,瞳孔縮成了一點,失神地定格在了虛空中的某個點上,蒼白的唇輕顫著,似乎還陷在剛才的夢裡回不過神來。
那雜亂無章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靜謐的深夜裡格外的響亮。
好疼。
脖子好疼。
他抬起雙手圈住脖頸,溫燙的掌心貼在了汗濕的冰涼的皮膚上,才覺得那仿佛被割斷了頭的劇痛散了些。
謝瀾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呆坐了片刻,整個人才褪去了夢境帶來的恍惚和心悸,慢慢恢復了正常。
又做夢了。還是同樣的場景,如果能換換就更好了。謝瀾長長呼出一口氣,兩隻手用力搓了兩把臉。
其實自謝瀾記事起,他就重複著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他是大安末年那個傳奇的少年將軍,一個人一匹馬一桿銀槍,面對楚軍十萬兵馬,一人守著一座城。
那場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悲壯戰役,對於小時候的謝瀾來說太過恐怖。鮮血、殘肢、萬箭齊發,都是可以讓小謝瀾嚎啕大哭一晚上的噩夢。
等著小謝瀾長大了一些,他和謝父講了他的夢。
謝父驚訝於小兒子明明沒有接觸過任何關於歷史的書籍或是影視,居然能夢到那段歷史。
當天謝父帶著小謝瀾去了書店,為他挑選了本有關大安史的書。
謝父挑的書是本正史,他想著兒子既然要了解,還是了解正確的歷史,不要被改編的書帶跑了。
不過那本書的內容對於大人而言都太過晦澀難懂,對於當時只有7歲的謝瀾來說,根本就是天書。
可是小謝瀾在謝父和字典的幫助下,愣是啃下了那本書。自此,小謝瀾對歷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想了解那位與他同名同姓,每晚都會出現在他夢境裡的謝將軍。
不,不僅僅是了解,他想見謝將軍。
再大一點的時候,謝瀾知道了大學裡有考古這個專業,明白這是可以見到謝將軍的唯一的途徑。
於是,那一年的梅市高考的文科狀元謝瀾,報了梅大最冷門的考古系。
而他在301的宿舍,遇到了慕容錦。那個讓他這個顏狗一見鍾情,想要發展一段超友誼關係,又因為那張嘴實在太過氣人,最終成了死對頭的男人。
那時的謝瀾怎麼也想不到,從他選擇了這個專業,踏入了301宿舍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
謝瀾在腦子裡過完自己短暫的25年,又數了一百隻喜羊羊,一百隻沸羊羊再加上一百隻羊村長,依舊沒有任何睡意,反倒是膀胱不停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忍忍吧,離天亮也沒多長時間了。謝瀾和自己的器官好聲好氣地商量著,可換來的確是膀胱加倍的抗議。